大猫是有大号的,叫王宝安,年方十八。刚铲过两遍地,王大猫再次来到老虎窝。令人沮丧的是赵家的磨盘没坏,小石匠无用武之地。房檐上悬挂着蝈蝈笼子,蝈蝈吱吱扭扭唱得耐人寻味。蝈蝈笼子是王大猫编的,成华、成国肯定会喜欢,特意送给他们的。成华给乌黑眼珠的蝈蝈起名叫大将军。大将军气宇不凡,两条大腿粗壮有力,紫红色的背部闪烁铁甲的光泽,长须神气地晃动。大将军的叫声脆亮高亢,颤动腰身一开叫,房前屋后的蝈蝈们全都随声合唱。
吃晌午饭的时候,房檐下蝈蝈们吟唱得高低错落,一叹三复。王大猫落寞寡欢,听蝈蝈的呜咽如诉如泣,饭吃得全无味道。赵金氏挺喜欢王大猫,边夹菜边劝:“吃得多才能干呢。”
王大猫失望而回,慢慢蹀出镇子,独自对河滩上的柳树毛子发愣。忽觉身后有动静,猛一回头他的心几乎要蹦了出来,赵玫瑰羞涩地站在身后。赵玫瑰刚才准是一路小跑来的,胸脯起起伏伏的,热汗透着香气环绕,王大猫的血液倒流了。赵玫瑰吁吁气喘仰起脸来,张开的领口正对着王大猫的鼻孔。王大猫差点要晕了过去,愣怔了片刻之后,便将手探了进去……从手艺上论,王大猫充其量只是个业余石匠,但他把玫瑰给凿了,娇嫩的身躯就是白白净净的石料,凿得是那样的笨拙,那样的急迫。被视同石料的赵玫瑰躺在草地上,闭眼嗅青草沁人心脾的芳香,睁看柳树丛轻轻摇曳,看忙碌的水鸟倏来倏去地掠过蓝天。
随后的日子里,赵玫瑰变得沉默寡言,天一黑就有些魂不守舍。同住一屋的两个妹妹的心思放在功课和玩耍上,吹了灯倒头就睡,没注意姐姐有些变了。院门轻微的吱扭声引起了赵东家的警觉,聆听土围子上悠长的梆子声,披衣在庭院里深思。第二天一早,赵前叫来大女儿,凝视良久。问:“他是谁?”
女儿不语。
“不是街里的吧?”
赵玫瑰的头低得更沉。
“那他一定是躲在啥地方。”赵前分析,夜里没谁能出入老虎窝小街的,说,“你去把他叫来!”
哇的一声,赵玫瑰哭出声来……王德发去找牟先生,羞愧得直搓手。老牟绷着脸说:“养不教,父之过。”
“那是那是。”王德发无地自容,满脸慌乱。
村长当然有村长的架子,老牟摘下眼镜擦了擦,说:“王八多了乱爬,人多了嘴杂。”
王德发捂着头,说:“生米做成熟饭了。”
“咳!你叫闺女家的脸往哪儿搁?”
王德发说:“早先订过娃娃亲的。”
老牟哼了一声,说:“你有聘书吗?官凭文书私凭印,红口白牙的话不准。”老牟不想再难为王德发,就问了两边的生辰八字,掐指算算,说这桩婚事还凑合,属相还合,五行命相也成,算是中等婚姻吧。老牟终于同意出面做媒,说:“你准备过小礼吧!”
王大猫私会赵玫瑰的后果直接导致冰花百合被停课,荆先生不知就里,讶疑两个闺女读得好好的,咋说不念就不念了?赵前恼了:“还念个屁!疯疯癫癫的好咋的?”
荆先生一听,扭头就走。当荆子端铺盖卷扔到马车上时,老牟拦住了去路:“也不替孩子们想想?”
“心里窝囊。”
“窝囊啥?”
“女孩上学不是错啊。”
赵财主的心病又不便说开,老牟拉了拉荆子端的袖管,低语:“别忘了,十块钱的薪水啊。”
又说:“李知事派你来的,说走就走?”
短暂失学之后,赵家姐妹重新背上了书包。书包很小,但是手拎沉重的木板。她们用画石笔学写字,写满了就擦掉,擦掉了再写。学堂上一片写字之声,咯咯噔噔听来像群鸡啄米。那声音合奏起来很气势,也很悦耳动听,似乎还夹杂兴奋。荆先生领头吟哦:“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