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高照哇,四季到五更。
六合六同春哇,七巧八匹马。
九眼盗花翎哇,十全福禄增。
打开窗户扇哇,开奶:早年民俗,男孩吃女婴母亲的奶水,女孩吃男婴母亲的奶水,以免孩子长大成家后不生育。
下奶:指看望产妇、婴儿。
皓月照当空。
…………众人哄堂大笑,李三子喝得口滑,醉醺醺地站起来。李三子打扮得俏皮,身穿紫花布短褂,腰系绿腰带,脚蹬麻丝鞋,整个地花里胡哨。众人见了,都乐得喷饭。李三子把酒碗一放,问大家:“俺唱个啥好?”
汉子们嗷嗷起哄,噼里啪啦地拍手,说啥荤就唱啥。李三子提了提裤子,说:“妈拉个巴子的,俺这就、就唱个窑调吧。”众人肃静,李三子清了清嗓子,开吼:
手拿大瓜籽,一磕两层皮,王八羔子不是好东西。
手拿洋烟卷儿,不抽拿着玩,王八犊子有个土瘪钱。
手拿小酸梨,一咬一层皮,王八老鳖不是好东西。
手拿金元宝,你妈跟人跑,这场官司打也打不了。
窗外喧闹阵阵,老牟听了直皱眉头,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宋凯斌扑哧笑了,用胳膊拱了拱邻座的乔大麻子,说:“你听,指桑骂槐哩。”
乔大麻子撇撇嘴:“他娘的,我又不弄洋烟卷儿!”
看似瞎吼乱唱,唱词却有所指,赵前不是傻蛋,听得恼火,这不是明摆着骂人吗?这不是骂我王八老鳖吗?直觉得全身的血,一股一股地往头上涌,气得手脚发抖。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了,心想:皇上还让醉鬼三分呢。赵前知道,李三子在借酒撒泼,此刻哪怕他说一句气粗的话,没准会拳脚相加,盘子碗横飞,喜宴就算砸了锅。他端坐未动,脸上简直像笑开了花,显得极其快活:“哈哈哈,好!好!”
上菜的伙计来说:“李三子啥曲都会哼哼哩。”
赵财主说:“嗯,唱吧唱吧,还是热闹好哇!”
外面接着又唱,没有歇下来的意思。唱腔浪不溜丢的,荤声荤气,引来笑阵阵……好日子太少,烦恼无时不在。杨四海的女人杨吕氏找上门来,哭哭啼啼说男人下煤窑砸坏了腰,没吃没喝没住的可咋活呀?这女人命苦,当年本来许给金首志,后来另嫁他人,不想新婚丧夫,又改嫁与杨四海为妻。因为这个缘故,赵前素来关照。赵东家见不得娘儿们的眼泪,说:“租你四垧地,头一年就免你租子吧。”
吕氏边谢边哭,赵前想了想,又说:“俺在南沟的院子还空着呢,要是不嫌弃你们就去住。
前趟房先空着,你们住后面的西屋,房租嘛以后再说吧。”
赵家在南沟的房子宅院一直雇人看护,有人来住也算是一举两得。
赵金氏对吕氏很反感,厌恶这个差点儿做了弟媳的女人。望着她的背影,撇嘴道,“瞧那屁股摇的,一看就是臊货!”
赵前听了惊讶,说:“咦?就你们娘儿们的事多。”
“保准是个臊货哩,哼!”金氏十分肯定,见男人不快就把话头往回拉:“又没说你,你吊啥脸子呀?”
“老娘儿们懂个屁?瞅瞅你的样子,来不来就先吃醋了。”
“我吃醋?哼,她也不是啥嫩草,我还怕你这个老牛不成。”金氏和男人打诨逗趣。
“赶明个我就弄点嫩草吃吃。”赵前呵呵笑了起来,这是自煤窑出事以来难得的笑容。
南沟的四垧地足够杨四海家生活。男人卧炕不起,所有的活计由吕氏操持。儿子叫杨宝梁,家里还有从山东带来的童养媳巧莲。偌大的院套里长满了蒿草,窗台屋角上结满了蜘蛛网,屋子里充溢着潮湿霉暗的气息。有几扇门窗坏了,斜歪着拔了榫,看上去缺胳膊少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