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前滋溜抿上一盅酒,启发道:“好吃的东西哪来的?”
赵成国鬼精,口中呜噜说:“爹挣来的呗。”
赵前很高兴,脸有些微红,不禁感叹说一家老小,能吃上火锅,不是天仙的日子是啥?还叮嘱道:“等我老了,你们就请爹吃火锅!”
桌面上的孩子手脚忙乱,纷纷表示:长大了,要好好孝敬爹。
快乐的日子总是飞快,一眨眼正月十五要到了。赵金氏吆喝二闺女、三闺女几个准备蒸面灯。大家情绪高涨,闲着无事的韩二丫也想搭手。赵金氏冷冷道:“还是歇着吧,可别磕碰着肚子里的宝贝。”
蒸面灯有金银铜铁四等:用黄豆面、白面、苞米面和荞麦面蒸出来的灯,分明叫做金灯、银灯、铜灯和铁灯。为图个齐全吉庆,赵家大院的女人们每种灯要做十二盏。做面灯先得和好面,然后用面捏制成灯的形状,自上而下一般分灯碗、灯身和灯座三部分。捏面灯和包饺子一样,千人千样,每个人的作品都不尽相同。依惯例,赵家制作的面灯高矮二寸半,粗细一寸余。
为了区别各个月份,在灯碗口边捏出一至十二个小角来,如果灯碗口上有三个小角那自然就是三月灯了。赵金氏还搬弄手指算了一番,按照全家人的属相,分别做了狗、猴等大小十三盏白面灯。其实金氏少做了一盏,那就是弟弟金首志的灯。金首志远在天边,谁知道他是不是拖家带口,再说了,弟弟姓金,而自家姓赵。
按照属相,最难做的还是老金太太和丈夫的蛇灯,弯弯曲曲的模样甚为难做。细心的韩二丫不吭声观察大娘子的举动,心里感觉很安稳:赵家男女主人、七个儿女加上金老太一共十一口人,已经出阁的大闺女不在此列,另外的三盏里一盏牛灯两盏狗灯。韩二丫乖巧,她知道那个牛灯是她的属相,说明她已被接纳为家庭成员了。两盏狗灯啥意思呢?韩二丫偷偷地看了看大娘子,哦,一盏狗灯是自己怀着的孩子,另一个莫非是大娘子肚里又有了?
捏好了的面灯要放锅里去蒸。掀开锅盖时,赵金氏伏在灶台上观察各月的灯碗,认为新的一年是风调雨顺的。锅里面的蒸气升腾,赵金氏指着灯碗里的水断言:“六月连雨吃饱饭!春天有点儿旱,六月雨水就补回来了。”
女主人扭身对着赵冰花说:“看见没有?这个苞米面的灯碗里水多大,今年的粮食主收苞米。”
众人欢呼,趁热往灯碗里插灯芯儿,灌上豆油,使灯油、灯碗和灯芯凝结成一体,留做一年之用。
元宵节是光明的节日,从正月十四到十六,关东的习俗是户户挂灯笼。灯笼杆上挂的是红纱蒙面的宫灯、鲤鱼灯、走马灯,街头耍的是龙灯,路边上供的是冰灯。赵家的女人们欢欢喜喜地在院子里放灯,她们把面灯点着放到窗台上、炕沿边、柜顶上、箱子盖上;一月灯要放在正屋祭祖的供桌上面,二月灯放门外,三月灯放在石碾子跟前,十月灯放在仓房粮食囤中;还有属相灯也要各就各位,龙灯放在碾台上,虎灯放在磨盘上,马灯放在牲口圈……盘腿坐炕的老金太太咧开没有了牙齿的嘴笑着,她看见一盏灯花的火苗子一爆,竟孩子般地鼓掌,说:“翠儿呀,今年有喜事呀,看看是几月份来着?”
“八月?八月嫁姑娘啊!”听得此言,一旁的赵冰花臊得低下了头,赵金氏咯咯笑了起来,“今年咱二闺女要出门喽!”
赵前率领儿子们去岳父坟上送灯,归来时在路口处摆放遥祭祖宗的灯。他面向西南方,说咱老家可在山东费县方城镇韦家寨啊,身后的儿子们个个屏气凝神。
皎洁的圆月升起来了,将雪野中的小镇涂抹得银辉一片。男女老幼都要出门走走,上街逛花灯,除百病,还要到河上去滚一滚冰。人如圆木样滚上几周,粘一身的冰碴雪屑,还虔诚地祈祷:“轱辘轱辘冰,腰不疼腿不疼;轱辘轱辘冰,一年没有病;轱辘轱辘冰,身上轻又轻……”
阵阵锣鼓声由远及近地从小街西头而来,村长老牟领着一大群人沿街布放冰灯。远远望去,老虎窝小街宛如两尾闪亮的灯的长龙。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都赶来了,小街上摩肩接踵,纷嚷之中有人说:“县里的花灯更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