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他和疯子有啥两样。”
王德发的确变得魔怔了,恍惚如同梦游,他眼睛红肿声音低哑,逢人便说:“修的啥狗鸡巴铁道!等火车来了,一把火烧了它。”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闲人有得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戏谑他说:“你是刘姥姥入大观园——净出洋相!火车是个铁家伙,还怕你烧不成?”
“把俺的砖窑磨磨没了。”王德发耷拉脑袋走进老虎窝城门,喃喃自语:“俺的砖窑磨磨没了。”
这天在崔家煎饼铺门口,李三子叫住了他:“我说,你得请客啊。”
“请你?”
“对呀,你这个大傻×,不请我请谁?”
一向恭敬的李三子居然出口不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王德发劈胸揪住李三子,“妈的!
你也欺负俺?反正我也活够了!”
“大哥大哥,我可不和你兑命,”李三子晃着揪他领口的手说:“告诉你一件事儿。”
“啥事儿?”王德发迟疑地松开了手。
“这不方便,换个地方说。”李三子用眼四下里张望,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当李三子和盘说完之后,王德发咬着牙问:“真的?!”
“差不多吧。”
“啥他妈的叫差不多?”
“吃了红高粱就得拉红屎!”
“酱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你整准成点儿!”王德发的口气平缓了下来。
“夏天的时候,一大帮人在街北头是又画又写的,听他们叨咕说车站就在这儿啦。”李三子分析得头头是道,“你说咋就改了地方了呢?我寻思八成是有人做了手脚。你说,王大哥,啥人物能有这个能耐,你还不明白?你说咱这疙瘩,谁能和奉天府说上话?”
“李三子,不兴诬赖好人。”王德发半信半疑。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信不信随你。”李三子起身。
“你可别瞎说,要出人命!”
“关我屁事,我可啥也没说。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的。”李三子掸掸衣襟上的灰土,扬长而去。
王德发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李三子说得有道理。夜幕降临了,才踯躅着回到了家,盘腿上炕,捧起大碗胡噜胡噜地喝起稀粥。吃完,又用舌头将碗边的米粥膜衣舔净,然后打了声响嗝。儿媳妇玫瑰低眉顺眼地过来收拾炕桌,她感觉到公公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她。
“玫瑰,你来咱家几年了?”王德发突然发问。
赵玫瑰一怔,她想不到公爹会问这个。王大猫代为回答:“四年了吧。”
“又没问你,你多啥嘴!”王德发截断了儿子的话。
“四年多。”赵玫瑰知道公公这些天心不顺,怯生生地回答。
“哦?你说咱家能过穷不?”
赵玫瑰一时张口结舌,好半天摇头:“爹——?”
“瞎问个啥呀?玫瑰,猪还没喂咧。”王德发女人正好进屋,把儿媳妇支走了。
“哼!”王德发恶狠狠地对长子说:“明个儿咱俩去县城!”
翌日,王德发老早就起来了,破例叫女人给打扮一番。他的样子有些怪异:头戴紫绒毡帽头,黑色的短袄肥裤,腰扎灰布带,腿缠灰腿带,穿了双新鞋。饭后,父子俩就搭车去了安城县。进城时已是晌午,王德发闷声不响地去了杂货铺,买了把剔骨刀。剔骨刀幽蓝雪亮,映照出冷笑的嘴角。见爹翻来覆去地看刀,王大猫忽感到恐惧,说:“爹,咱家有这刀啊,还买?”
王德发冷笑,饶有兴致地用手指叩击刀片,听铮铮的颤声。
“爹,我先去看看丈人在不在?”王大猫抬腿想走。
“别急,”王德发一把拽住儿子,说:“走,咱喝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