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阿城。中国文学和作为读者的我。
以至于前年我在《收获》杂志上初读他《常识与通识》中的某一篇时,竟以为这是台湾的阿城(台湾不是也有一个阿城么?)。
《收获》带回了阿城。或者更应该说是杨葵先生所编的这五本书。五本书中有三本散文新著,是阿城归来时的样子,另外两本是他珍藏性极高的小说。真是不亏读者!
我见过这个人,我曾单方面地认识了他。那大概是在1987年,尚在北师大就读的我曾听过他的一次讲座。大学四年,有三个人的讲座令我至今难忘:我的老师刘XX、王朔和阿城。阿城是个聪明人,他甚至比王朔更叫我愉快。聪明就是聪明,不是什么“大智”还要“若愚”,不“若愚”,他就是长成了那个样子,非常诚实的样子,聪明而又诚实。这样的一个人又写东西,我在任何时候都会相信他的文字。与此相反的是梁晓生,他爱讲,我有幸听过他的两次宣讲,这个人日后的文字确实没有辜负我对他人的不喜欢。
阿城的三本散文新著,使我对一位作家在目睹其人后的印象式判断更自信了。读其散文,就像12年前听他聊天,平易、亲切、妙趣横生,尤其是那本《闲话闲说》--当然,我这是费话,因为这本书本身即由“讲谈集成”。考虑到另一本是《威尼斯日记》,我的费话则显得更有意思了。阿城原来是说什么就写什么遇什么就记什么的作家啊!十多年前我们还以为他是咬文嚼字的“文体作家”。十多年前我见到的那个阿城让我怀疑这个说法,十多年后我读到阿城就摒弃了这种说法。我喜欢他这么说事儿:“又不妨说,近年评家说先锋小说颠覆了权威话语,可是颠覆那么枯瘦的话语的结果,搞不好也是枯瘦,就好比颠覆中学生范文会怎么样呢?”、“八十年代初有过一个口号叫‘讨回青春’,青春怎么能讨回呢?过去了就是过去。一把年纪时讨回青春,开始撒娇,不成妖精了?”我更喜欢他这么记事儿:“第二场拓荒者赢公牛一一五比一0四,这回轮到公牛手气不好了。”、“还是风,略小,仍冷。”、“地图上的威尼斯又像女高音歌唱时在腹前交合的手,但威尼斯河里只有男人唱歌。”在这三本散文中,文体感最强的当属另一本《常识与通识》,因为它是惟一一本真正的文集。我想以该书为证说阿城的散文比余秋雨写的好,你不会觉得我是骂了谁了吧(是前者还是后者?)。阿城以散文归来兮,我就想把他搁在90年代本土散文的环境中跟某些人比那么一下子,这也许是多事。《常识与通识》还让我想起了王小波,他们同样都知识丰富,属于极渊博的那类人--对这一点我并不欣赏,因为知识让我觉得靠不住,比如阿城说足球,外行人看热闹。
那么阿城究竟是谁,读者肯定还没有忘记,他是《棋王》阿城。直到今天,在写了三本优秀散文之后他也仍然是《棋王》阿城。拥有一篇《棋王》和一本《棋王》的阿城已经足够了(以其才力他自己不该这么想)。如果列举中国当代小说集的头三名,我想十个人有九个会把这本《棋王》列在其中。如果列举中国当代中篇小说的头三名,我想十个人有九个会把这本《棋王》列在其中。但爱他的读者(如我)有理由要求他以一部长篇巨著真的归来,我的道理是与其去修正中国文坛庸俗的长篇情结,不如精彩地庸俗一把(如余华)。他不玩可惜,他有这能力。
《遍地风流》比《棋王》早,而且产于那个年代,这是我重读时才得知的情况(当初发表时可是反着来的),也是我乐于接受的先后。为什么?不说了。以我之见该向读者推荐这套书的顺序是:①《棋王》、②《闲话闲说》、③《威尼斯日记》、④《遍地风流》、⑤《常识与通识》。
文未毕,最新的传闻已至:阿城在国外已完成一部长达一千万字的“巨著”,我有点吓蒙了,不知该期待还是不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