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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阿喜(2)

穿红色旗袍的爱情玩偶 作者:江航


隔日,再见到阿喜的时候,她好像哭过,眼睛红红的。我赶着去上课,匆忙地向她点了一下头便走了。可是一路上,我眼前浮现的都是阿喜那双哭红的眼睛。走了一段路之后,我突然就不想上课了。念头一闪,我就原路返回去了。远远地便看见阿喜站在门前的阶梯上。我唤着阿喜的名字,向那边飞奔过去。在阿喜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我已经紧紧地拥住了她。

阿喜的母亲在沙坪坝一所大学的收发室上班,一大早便走了。在阿喜的房间里,我抱着她,心怦怦直跳。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子如此的亲近。我轻轻抚弄着阿喜那如瀑的黑发,傻傻地问阿喜,你喜欢我吗?阿喜一笑,却有一种让我心痛的凄然。我认真地对阿喜说,将来我一定要娶你。我话音还没有落下,阿喜便在我的怀里哭了起来。我手忙脚乱,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她自己停止了哭泣,眼睛红肿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我说,我们去江边放风筝吧。

我和阿喜在街边买了一只风筝后,向长江边走去。江边那些放风筝的人的欢乐顷刻间便感染了我和阿喜。我们在长江边上快乐地奔跑起来,直到我们的那只蝴蝶风筝悠然地在风中起舞。

我和阿喜牵着风筝的线,沿着江边不停地走,不停地说话。阿喜感伤地说,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走下去,一直到老。时隔多年,回忆起当日的这一切,我依然觉得这是我年少岁月中一幕很动人的场景。我相信,对阿喜而言,也是如此。

我和阿喜从江边回去的时候,她母亲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阿喜的母亲对我怒目而视,然后把阿喜拉进了房间。

半夜里,我被阿喜和她母亲的争吵从梦中惊醒。我听到阿喜母亲的声音:你这个不争气的女娃儿,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爱上一个十几岁的学生娃儿,传出去不羞死人才怪!那些画画的人有几个是正经的?阿喜,难道你父亲害得我们母女还不够惨吗?……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当妈的,以后你就不要和那个学生娃儿再接近。我要不是看他考试的时间快到了,早就把他赶走了……

我听到阿喜的哭泣声。在房间里,我几乎要窒息。

以后,阿喜开始故意地疏远我。我每次从班上回来,很少看到阿喜。即便看到,也是和她母亲在一起。那些日子,该阿喜当模特的课,有了新的模特。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失落。

四月的最后几天,经历了三天的专业考试之后,经不起父亲的再三催促,我买上了第二天回宜昌的船票。我心情烦躁,在美院边上的小饭馆一个人喝得大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头上敷了一块毛巾,阿喜坐在我的身边。她怜惜地看着我:为什么不珍惜自己?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别的表情来。阿喜帮我盖好被子准备离去。我无力地告诉她,明天我就要走了。阿喜背对着我,在房间里停留了片刻,我听到她耳语般的声音:我知道。阿喜的这种淡然,让我伤感不已。我说,明天你会来送我吗?阿喜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径直走到门前。在离开我视线的那一刻,我听到她答非所问的低语:以后,要学着照顾自己。你……实在还只是一个孩子。我想说些什么,可是我头痛。然后,房间的门被阿喜轻轻关上了,四周一片漆黑。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一直到我收拾完毕,我都没有见到阿喜和她的母亲。我遵照她们在门上给我留的纸条,轻轻地把门锁上,安静地离开了。

站在黄昏的朝天门码头,我依然不停地环顾四周,寻找着阿喜的身影。直到我不得不上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寻找是徒劳的。船离码头时,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时光荏苒。流水般的岁月,一泻而过。我以后的生活,只能用俗不可耐来形容。一年以后,我阴错阳差地考上了广州一所名牌大学的美术系。四年以后,我顺利地进入一家杂志社当起美编,留在广州。又过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又跳槽进了一家摄影出版社搞起了摄影,成绩倒也卓然。我一直没有再恋爱,但身边从来没有缺过女人,可我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她们。

我就是这样放荡而不羁地过着这种令人麻木的情感生活。直到后来,我听到那位来自台湾叫赵咏华的女人所唱的那首歌,我才恍然大悟。那个女人在歌中唱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就是这么一句歌词,让我清晰地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个三月,我和阿喜手牵着手,在长江边慢慢而行的样子。这个在歌声中突然闪现在我脑海中的场景,让我在独自喝酒的那间酒吧里泪流不止。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阿喜,这种藏在心底的记忆,因为一句歌词而复苏。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以来,阿喜的样子从来就没有淡出过我的心底。我不得不承认,我过去的放荡不羁无非是在拼命掩盖这样一个事实而已。这个突然的发现,让我对阿喜的思念又变得极其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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