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一年前族母突然仙逝,只怕我被红家流放的日子还没有个边际。
果然,我还是没来得及见到族母的最后一面。
因此我再也没机会亲自问她这些年为何要这般对我。是不是因为我让她失去了两位亲人,所以她特别怨恨我,连临走前都不曾提起过我的名字?
如果不是族中长辈们在收拾族母遗物的时候发现了红老太留给我的东西,也许都忘记了还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
红老太确实留给了我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发旧的甚至布满了红斑绿锈的黑漆铜箱子,箱子上还用两片封条贴在开口处,上面用朱砂写着“吾孙九儿亲启”。
我当时见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好笑,几年不见咱家姥姥,她的性格真是越老越乖张了,连个遗物都那么有个性。
铜箱子的颜色有些发旧,看得出年代久远,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让我奇怪的是箱子底面上有两个杏仁般模样的圆形,乍一看倒觉得是双无瞳孔的眼睛,眉角微微上扬,圆目无形而有神。
那一刹那,让我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像极了老宅门对面一字影壁上那条蟠龙凶神恶煞的赤眼红眸,顿时让我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红家老宅里摆放着许多年代不同的古董字画,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这种图案,然而单单只在这样一件诡异的遗物中出现,实在蹊跷。也怪我学识浅薄,虽然私下曾偷偷看过几本古书,却远不及族中的几位哥哥,只需把玩物在手中轻轻一摸,掂量个两三下,就能说出这玩物的大概年月来。
既然识不得它的意图,索性懒得深究。反正我也不指望红老太在里面放什么宝贝。
铜箱子里只有三件东西。
一份写着“遗嘱”两个字的信函,一块黄不溜丢有着古怪味道的牛皮,一本标明“族谱”的内页发黄的册子。
那份遗嘱,如果算得上是遗嘱的话,我还能背出来那上面的两三句话——“天佑吾孙见信亲启,吾孙见信如吾。老朽本已行将就木,残喘至今不过随应天命,望吾孙有朝一日能懂得族母的一片汪洋苦心……”
当时读这几句话的时候,让我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弄明白其中的意思。看来红老太果真是老了,难道她忘了我可是十岁就被流放出府读了七年ABC的假洋鬼子,写了一大堆古文来,当真是想要了我的小命,这哪像是什么遗嘱,根本就是一道催命符,想让我早日下去陪她。
寥寥几句话,绕来绕去也没交代为什么把我扔到国外,为什么不让我学诗书礼乐,反而话锋一转让我十八岁才可以正式回国住老宅,继承红氏族母的位置。
信中那句“十八岁方可回国”特地用朱砂做了勾画,生怕我看不到似的,此外并没有提及其他,也没有告诉我给我留下另外两件遗物的意图。
当中那本族谱自然是红家的传承历史,这一年中,我是仔仔细细地将它读了不下二十遍,发现族谱中竟然缺失了中间极为重要的部分。
族谱里讲到红氏之所以世代富饶,是因为某位祖先开创了某种发家的手段,却不知为何突然离奇死亡,后世对这种手段虽然传承了下来却极为避讳,而这门手艺有个规矩竟是只传女不传男,因此才有了红氏那个离谱的祖训。
族谱缺失的那几页恰巧就是那位祖先如何发家致富和如何离奇死亡的部分。
可今天的红氏一直是本分的生意家族,家族事业庞大且光明磊落,我实在无法猜测那门只传女不传男的手艺是什么。
至于那块黄不溜丢的牛皮也并不是一块方方正正完好无缺的,四周不齐的边缘表明这块牛皮明显是被人撕扯掉的一角。
牛皮上画着许多“井”字形的纹路,却不能看出其中的意思为何。而让我诧异的是那个无瞳的杏仁形状的圆目竟然也标记在牛皮上。
难道这是代表红氏家族的特殊图腾?
正疑惑着为什么铜箱子和牛皮上都出现了同样的图腾时,隐约中忽然听见有人低声唤着我的小名。
一声大过一声,辨不得方向。
“九儿……九儿……”
“谁?!”
我一个激灵,顾不得满身的灰,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四下扫射一圈,连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老宅里只有我,其他人早在族母去世后搬了出去。
这声音如此清晰,会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个密室的正上方是红家的老祠堂,与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三米见方的地方足有四五米的距离。离地面那么远,隔音效果自然也是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