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4)

巴勒斯坦之恋 作者:(美)乔纳森·威尔逊


克施坐在德·格鲁特的栗木大桌前,桌上铺满书籍、杂志、报纸和许多张乱七八糟写着字的草稿纸。很难说是有人翻乱了这些书和纸,还是这片狼藉不过是其主人颠三倒四的思维的写照。克施面前的窗户正对圣保罗街。对于住在这里的犹太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犹太人的安息日为周五傍晚到周六傍晚。,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驴叫,间或还有汽车鸣笛。德·格鲁特的尸体已被送往市太平间,在那里工作的一位来自梅阿谢阿里姆区的正统派犹太人立即认出了他,遇害者在那一带大名鼎鼎,他可是信仰的坚定捍卫者。

克施翻开一本皮面笔记本;中间是连笔写的几行字,标题为“Kussen”。克施试着读了几行,“Het voorjaarbuiten is altijd zoel”放弃。他在学校学过德语,但这些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等等,他旋即意识到,也许是荷兰语。克施开始有条不紊地翻阅那些书本,凡是英文写的,都仔细看过。在他身后的白墙小房间里,克施手下的两名警官哈莱普和佩利德正在检查衣柜。

查验完毕桌上的东西,克施开始检查抽屉。一个抽屉里放着一只棕色天鹅绒包,里面是遇害者的祈祷巾,另一个抽屉里装着一只绣有金色希伯来文的小布包,里面是德·格鲁特的经匣祈祷巾为成年犹太男子在祈祷时披在身上的长方形亚麻巾,两边缀有流苏。经匣为成年犹太男子祈祷时戴在额头和左臂的黑色经文匣,又称经文护符匣。现在,某些犹太女子也披祈祷巾,戴经文匣。。中间的窄抽屉上了锁,克施叫来哈莱普,没几分钟,抽屉被撬开了。克施取出一只文件夹,抽出一小叠打印好的信,是复印件,原件已寄到伦敦。德·格鲁特正在安排一次出行;出发日期已推迟两次,最终定在下周初。这倒不奇怪,只是除了一封,德·格鲁特的其他信都是寄往一个熟悉的地址:唐宁街10号,首相拉姆齐·麦克唐纳的宅邸。另一个地址则不那么著名:帕尔玛尔街殖民办公室的迈尔斯·丹温普特爵士收。

克施合上文件夹,站起身。“可以走了吗?”

哈莱普和佩利德正把一摞衣服放回衣柜,德·格鲁特的所有深色西服的衣兜都已检查完毕。

“有收获吗?”哈莱普盯着克施手中的文件夹问道。

“没什么关系。可怜的家伙正要去度假。订了月底从海法去罗马的希特玛号。”

克施锁上门。三人噔噔走下楼梯,来到街上。

布里格斯推开罗斯的门,探头张望。

“他来了。”

“谁来了?”

“那个画家。”

罗斯招呼布里格斯进来。

“他看上去还像回事儿吗?”

“穿戴像个艺术家,有点儿过,戴着顶贝雷帽,而且……”

“什么?”

“嗯,你知道……”布里格斯用食指迅速比画了下鼻子的大小和形状。

“够了。”

“对不起,长官。”

“好了,有请布鲁伯格先生。”

办公桌上放着三枚印章,罗斯拿起一枚在文件上盖上“总督办公室”字样。看到布鲁伯格进来,罗斯起身绕到桌前。“很高兴你能来。”

两个人握了握手。

“我收到了泰迪·玛什的信。你打算在这里待……一年?”

“也许更长。”

“太好了,那我们就有很多时间相互了解了。”

罗斯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艾伦比埃德蒙德·艾伦比,英国一战时期的将军,1917年击败土耳其军队,占领耶路撒冷。进入耶路撒冷的照片、城市地图,以及一组镶在木框里,画得不怎么样的铅笔素描。布鲁伯格认出了圆顶清真寺和客西马尼园脚下的万国教堂。

看到布鲁伯格在看画,罗斯说道:“惭愧惭愧,我没有你的才华,徒有一腔热情,手跟不上脑子呀。”

“有时这样更好。”

罗斯笑了。“你是说,碰巧能画好?不,我的作品都不怎么样。请坐。”罗斯犹疑片刻,从银色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把烟盒递给布鲁伯格,布鲁伯格谢绝了。

“唉,圣地给你的欢迎仪式很特别呀!死人的拥抱。”

布鲁伯格想笑却没笑出来。他还能感觉到搂着他的虚弱的手臂,血糊糊的胸膛紧贴着他的皮肤。

“你妻子还好吧?肯定吓坏了。可怕,难以想象。”

“我想我比她受到的惊吓更大。”

“真的吗?”

“你知道谁……?”

“受害者,还是杀人者?”

“都想知道。”

“受害者挺有名。雅各·德·格鲁特,荷兰犹太人。他是作为记者来巴勒斯坦的,当时对复国主义无比同情,但这里会发生什么你想都想不到,真正生活在这里后,他变了。这些年,他一直高唱超正统派赞歌。黑帽指超正统派犹太人的装束:黑帽、黑衣。一族对建立犹太国不那么感冒,你肯定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亵渎圣地,亵渎神圣的语言,等等等等。但德·格鲁特是个心地善良的家伙——诗人——在荷兰小有名气。我倒没读过他的诗,”罗斯摇了摇头,“可怜的家伙。不过这案子挺蹊跷,为什么一身阿拉伯装束?我们倒是没在他身上找到钱包,我想这就是你心目中的犯罪动机吧。至于是谁干的,谁捅了他,还没头绪。希望你能帮我们。我们的克施警长负责调查此案。你会见到他的,他……”

罗斯本想说“是你们的人”,但没说出口。克施看起来不像犹太人,做事也不像。他和罗斯的侄子其实上的是同一所学校——但人们都说他母亲是犹太人,要不就是他父亲?一定是他父亲,否则他不会姓克施?可这又怎样?依照传统,犹太人的身份随母亲,即母亲是犹太人,孩子就是犹太人,但犹太人的姓氏是随父亲。

“……聪明极了。”罗斯接着说,他知道挺别扭,为掩饰自己的难堪,他加快了语速。“克施很年轻,官倒升得快。也没进过牛津剑桥,就来了这儿。自打文职管理开始他就和我们在一起,至少两年了。紧急事件他都直接向我汇报。在警署没有比他更棒的了。如果有人能查出凶手,非他莫属。”

街上小贩的叫卖声让布鲁伯格走了神,他向罗斯身后的窗户望去,几丛树冠怯怯地向屋内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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