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们进入了黑暗区域,冷水区,那深不可测的海底深渊,我竭力抓住他,可他此刻不见了,就像消失在了世界最大的山脉巅峰,隐身于大陆架的可怕盆地,他用残腿划着水,灯芯绒裤子脱落下来,他的双腿柔软,脚跟粗糙
我不是锚;他倒该是我的锚,他正渐行渐远……
于是,周围只剩下那些我在无眠深夜电视里看到的海洋生物,因为我能在它们的神奇世界里一连好几小时地迷失自我
此时嘴巴上的溃疡漂浮在水里就像圣诞树挂件由内而外地闪着光芒
未使用过的避孕套旋着奇怪的芭蕾,瞪着一双ET眼,芭蕾舞短裙飞旋着,背襟一片红色,这是他从家乡带回一个女人时买的,那是他的“笔友”,自打她离开这幢房子后就再没写过信来
这里的东西都不需要坚硬的防护表壳,因为这里没有固体表面;他的脑细胞在酒水里漂浮,这些生物的躯干就像易碎的透明层底下的X射线
他们在觅食,我在为他祈祷
然后他向下漂回来了,穿越了天花板,头朝下就像跳入了深海,双臂夹在身体两侧,双腿拍打着,找到了落回靠椅的路,泡泡从他的鼻孔冒出来,他捡起一罐啤酒,将剩下的酒倒在一只肮脏的杯子里,杯子上写着:
珀尔琳和克拉斯福德四十周年庆——鲁比赠
他点着一根烟,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他根本是一无所处。突然,他看到我脸上恼怒的表情,就猛地说了句,“我只有这些了。”
“可它对你不好,会致命的。”
“别开玩笑了,没啥不好的。别信报纸,儿子,把东西给我拿过来。”
我让他在退休金本子上签了字。他的签名相互扭结着,完全辨不清楚,好像精心描绘的涂鸦,要冒充可不容易,不过现在要创作出这样复杂的艺术作品,耗时越来越久了。
父亲就隐身于这个签名中,在其中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