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瓦尔登湖(15)

瓦尔登湖 作者:(美)亨利·戴维·梭罗


 

每个新英格兰人都能轻易地种植黑麦和玉米粉用作面包原料,而用不着去遥远的市场上感受行情的波动。然而,康科德的人们远不会用简单的方式给自己自由,新鲜的面粉很少出现在商铺。尚未加工的粗糙玉米片和玉米他们也几乎不用,很多农民拿自己种的粮食喂牛喂猪,而付高价去商店里购买面粉,跟自己种的相比,这些东西至少没有那么卫生健康。我能保证自己可以轻松地种上一蒲式耳或两蒲式耳的黑麦和玉米粉,因为前者能在最贫瘠的地上生长,而后者也不需要最好的土地,然后用手磨加工一番,如此即可,而用不着大米和猪肉。如果我非用糖精不可,通过试验我发现,用南瓜或甜菜就能加工出品质极佳的产品,或者,我发现只需用少许糖槭则会更加简单,但是,如果这些东西还在生长而无法采用,我就会用其他各种各样的替代品。正如先辈所咏,因为——

我们能用南瓜、胡桃木碎屑和防风

加工出浆汁以甜润我们的双唇。

最后,关于食盐这种最粗糙的食品,为了得到它,可能也会是游历海滨的一次良机;或者,我如果完全不用它的话,或许还能少喝点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印第安人为了这东西曾经劳烦过自己。

这样,关于饮食,我就免去了各色各类的交易,于是,在已经有了庇身之所后,剩下的问题就是解决衣物和燃料。我现在所穿的马裤是在一个农民家里织的——感谢老天,这件东西上面还留有人的诸种美德,因为在我看来,从农夫到工人的堕落就其程度而言,跟人类降格为农夫一样巨大,一样让人难以忘却——至于燃料,在这种没有开发的乡野,是个麻烦。而栖身之地,如果不许我继续在此处居留,我可能会以为买下一英亩,交易价格跟这块由自己开辟的耕地相同——即八美元八美分。但情况是,我觉得是我居留在这块土地上才提升了它的价值。

总有那么一种持怀疑态度的人不时问我一些问题,比如我是否仅凭素食就可以生活。为了即刻直探本质——因为信仰才是根本——我惯于这样给予答复:凭木板上的钉子我也可以活下去。如果这话他们不明白的话,我再多说也是徒劳。就我而言,我乐于听到有人进行这种尝试,如一位青年男子,他花了两个星期体验一种艰苦的生活,吃尚未脱粒的玉米,用牙齿充当石臼。松鼠们也进行过这种尝试并获得了成功,人类对这种试验也充满兴趣,尽管年迈齿脱,或者拥有磨坊三分之一产权的老妇会深为吃惊。 

我的家具部分由自己打造,其他则花费无多,因此我没有记账。屋内家具计有:餐桌和书桌各一张,三把椅子,一面直径三英寸的镜子,一个钳子,一副铁质炉架,水壶、煮锅、煎锅、柄勺、脸盆各一,小刀和叉子各两套,碟子三个,杯子和调羹各一,两个罐子,用以盛油和蜜糖,再就是一柄日本漆器灯盏。需要坐在南瓜上的人,并不显得那么贫穷,那是因为偷懒而已。在村中的阁楼上就有好多这种椅子,只要拿走便可拥有。什么家具!感谢上帝,无须家具货栈也不妨碍我坐下和站着。如果有人面对自己家具装上一辆车子,曝于天日和众人眼目向乡下走去,为这点可怜的空箱子,除了哲人,谁不会感到惭愧局促?那是斯波尔丁的家具。我无法通过审视这车子得以断定,它到底属于一个所谓富人还是一个穷人,不过,主人则始终是一副为穷困所迫的表现,确然如此,你拥有此物越多,你则越发贫穷。每一辆车子都似乎载着一打棚屋,如果棚屋就算贫穷,那么这种车子所载就穷到了十二分。老天,我们为何在移居的时候不扔掉这些家具,这些身外之物,最终得以从这个旧世界走向一个设置全新的去处,而将身后一切付之一炬?同样,这些家当好像拴在他的腰带上,而他如果不拖拖曳曳,就无法避开我们布满机关的山野——拖的岂止是家当,那是他的圈套。将自己尾巴留在圈套中的狐狸真算幸运,而麝鼠为了逃命,会自己咬断第三条腿而去。无怪乎人类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活力,会何其频繁地身陷绝境!“先生,冒昧地问一下,您所谓的‘绝境’是指什么?”如果你是个预言家,无论何时,你遇到一个人,都会发现,他身后带着自己的一切所有,哎,还有不少他矢口否认,乃至包括厨房用具及其他保留日久不愿毁弃的鸡零狗碎,他好像遭到了这些物什的扼制,不由径路,勉力前行。我想,那些自己通过了木板结眼或大门,而整雪橇的家什无法带过去的人就在绝境之中。

某些人洒脱干练,似乎无拘无束,一切准备就绪整装待发,他会谈及自己的“家具”是否投保,每每此时,我心中升起的只是怜悯。“但是,我的家具该怎么办?”——那么,我那艳丽的蝴蝶就粘在了蛛网上不得脱身了。有些人即便貌似长期空无一物,但是,只要你非常用心地查究,就会发现,他有好多东西存在别人的仓子之中。在我眼中,当今的英国像是一位老迈的绅士,他拖着大宗行李和琐屑的零碎前行,大箱子、小箱子、硬纸盒和包袱,那是他长期持家的积累所得,但是他缺乏勇气将它们焚毁,至少也该把前三件丢掉。时下,让健壮的人带着床铺前行或许都不堪其任,因此,我真该为那些患病者建言扔掉床铺轻装而行。曾有位侨民包里背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蹒跚而行,好像颈项上生出的巨大囊肿,看到他的样子,我深感同情,并非他仅有那些家当,乃是他要将一切背着。如果我要带上家当,我一定要着意让它很轻,并且不能夹住我身体的要害部位。但是,从不将手脚投进这个圈套恐怕才是上智之举。

附带提及,我不会为窗帘耗费什么,因为除了太阳和月亮,我没有什么窥视者需要拦在窗外,而我恰好甘愿日月照临。月亮既不会让牛奶变酸,又不会玷染肉食,而太阳也不会伤及我的家具,不会让我的地毯退色,这位朋友如果有时太过热情,我会退到大自然提供的那方帘子之后,而我发现,这比为家务管理再添加某个单项条目来得更加经济。一位夫人曾想送我一块席子,但是,我在房子里腾不出空间,也没有空闲室内或屋外地去抖弄,因此我谢绝了,而更乐意在门前的草皮上擦拭双脚,这是杜绝堕落苗头的最好方式。

不久前,我参加了一位教会执事的动产拍卖,因为他的一生算不得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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