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幸海又去楼梯口睡觉。那天晚上楼梯口有凉风吹着，蚊子显然也少了。

正睡时，芬兰推醒他说："下雨了，外边凉，你回病房里睡吧……都怨我，让你受这些苦。"芬兰的话让幸海深感羞愧，伸手摸摸她的脸说："这里又凉快又没蚊子，比屋里舒服多了。"他关切地问她，"还疼吗？"她若有所思说："不疼了……医生说明天早晨就会有感觉的，明天十一点前就要生了。"

回到病房，两个人挤在一张小病床上躺下。外面下起瓢泼大雨，屋里很凉快，他们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芬兰不在病房里。北边病床上的女人瞅着幸海焦急的样子就说："你家属去产房了，她肚子疼了大半宿，见你睡着了就没喊你。"幸海连忙去产房，里面有女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叫喊。

一个老女人把住门口不让进。后来一位医生出产房时，门一开，幸海看到两条又粗又白的大腿摆出他很小就看到的姿势，只听见那女人叫喊道："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让我死吧……"不一会儿，产房的两扇门打开了，那个女人被推了出来。幸海进了产房，刚才那个女人躺过的床上积着一汪血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屠宰场的血腥味。

芬兰让幸海扶她从产床上下来，架着她在走廊里来回走。她腹部有规律地阵痛着，阵痛上来时她就紧紧抓住他的手，手上的汗把他的手掌弄得湿淋淋的。阵痛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剧烈，芬兰疼痛难忍，眼泪哗哗地流着。

北边产床上是年轻的一对，一定是像他们一样未婚先孕，这从他们躲躲闪闪的目光里就能一目了然。他们进产房比芬兰要晚些，但十一点多时那女孩就尖叫了一声。幸海看到那小子用一团卫生纸把女孩身下的一团东西弄到那只塑料桶里提了出去。那女孩躺在床上，眼睛大大的，披肩长发，像个日本娃娃。

芬兰羡慕女孩的轻松，她望着幸海的眼睛说："他们给护士买了西瓜，护士给她打了一针才这样快。"幸海知道她是想给护士买西瓜，可是他的拗脾气又蹿了上来，说什么也不肯去。

芬兰疼得厉害，阵痛时她不再呻吟，而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阵痛过去后，她颤巍巍地说："我想咱娘，我想咱娘……"幸海明白她是心里害怕，于是宽慰她说："等咱们结了婚，生孩子时咱娘就会来的。"

幸海去叫护士，不想那个睫毛很长的护士很不耐烦，头也不抬地说："还不到时候，疼到最厉害的时候再来叫我。"幸海心里咒骂着，恶毒地想象着这个长睫毛的护士生孩子时死去活来的情形。

回到产房，芬兰两手紧抓着床沿，下唇都咬破了。疼痛稍缓后她哭道："海，你去给她们买个西瓜，我受不了啦……"幸海见状，立即跑到医院门口，买来了两个大西瓜抱进护士办公室，满脸堆笑地说："天这么热，大夫你们辛苦了，吃个瓜吧。"护士们稍作虚让，随后便稀里哗啦吃了起来。吃完后，那个长睫毛的护士果然给芬兰打了一针。芬兰安静了下来。长睫毛护士看了看说："快了，快了。"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芬兰将牙咬得咯咯直响。又过了一会儿，护士笑笑说："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