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来说一年后八月的这个傍晚。这次他们坐在一个茶餐厅里。陈词要了杯胡萝卜汁,刘天则要矿泉水。在这一年里,刘天和陈词其实接触不多。一年来她总是很忙。不知道她成天在忙些什么。他们偶尔的交往几乎都用于对这个城市进行诅咒和批判文学。
那天晚上陈词的脸色异常憔悴。她很是闷闷不乐。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无法进行例行的诅咒或批判。刘天只好默默地陪她坐在那里。茶餐厅生意不好,除了刘天和陈词两个顾客外,只有一个右耳扎着耳钉的男孩趴在角落的餐桌上看一本时尚杂志。
陈词突然说出一句令刘天惊骇的话。我失恋了。
刘天一惊。
如你所知,认识陈词后这一年里,他们有限的交往都用于诅咒和批判,对彼此的私事,他们绝口不提。换句话说,在这个八月的傍晚之前,刘天对陈词的个人生活一无所知。
这就是陈词这句话令刘天惊讶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他又变得兴致盎然。
陈词开始滔滔不绝。在接下来近乎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慷慨激昂地向刘天讲述了她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恋爱从发生到结束的过程。这还不算,她说得兴起,索性一股脑儿地将她这一年里的所有恋爱统统向刘天抖搂出来。听得刘天大惊失色。根据她说的话,他掰着指头给她数了一遍,这一年里,她竟然谈了八次恋爱。最为引人注目的一点,她那些话明确无误地透露出一个信息:她和这八个恋爱对象都做过爱。
做爱不是件反常的事情,但一年里和八个人做爱就有点反常了。如果陈词能活80岁,撇开她没有发育到可以做爱的那十几年和后面因身体机能退化而不适宜做爱的十来二十年不算,照她这种年平均做爱率,她一辈子不得跟三四百个男人做爱吗?
三四百个男人!那是个什么概念?别的姑且不论,单单把这些人的性器官集中到一起少说不也得几斤?
这个推断让刘天对陈词充满陌生感。仿佛这个八月的傍晚他第一次认识她。这个傍晚他始终处于对陈词的诧异中,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陈词回顾完她这一年的恋爱经历,末了总结道,唉!我是个放荡的女人——她强调她是女人——这正是刘天作为一个听众要送给她的评价。
那次谈话后的第二天深夜,陈词第二次勾引刘天。约莫午夜零点,他收到陈词的短信。与其说是短信还不如说是命令。出来!陈词说。他迅速想起昨天与她的交谈,心里抵触着她。他回复:我已经睡了!改天吧。只过了一小会儿,陈词的短信又过来了。出来!他正思量着是否真的出去,楼下传来陈词的喊声,刘——天——
她竟然跑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刘天火速套了条七分裤和一件背心,跑下楼去。陈词露着很长一截大腿,倚靠在她的红色摩托上。月光从高大的木棉树冠里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一串串阴影。她的脸色吓他一大跳。那完全是一张欲火中烧的脸。
他迅速依据昨天她的话替她估算了一下:她最近的这次失恋已过去半个多月,即,她至少已有半个月没和男人做爱了。她不行了。
失恋者陈词的目光郑重其事地对刘天的背心扫描两眼,“扑哧”笑了起来。呦!看不出来,你还挺壮!不待他回答,她又把头懒懒散散地向四周围转了转,用似撒娇又非撒娇的语气说,真是无聊死了!
他警惕地大笑一声,虚张声势地高声岔开话题。那我请你吃烧蠔。
陈词说,吃什么烧蠔?没劲。到我那里玩儿去。
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大夏天的,都热疯了,在外面玩多好。
我屋里有空调。
刘天一时哑口无言。他像个跟罪犯斗智斗勇的警察,连咳带笑,急中生智。我们来场摩托越野大赛吧。看看你能不能超过我。说着跑进楼洞,推出摩托,不由分说踢开油门,疾行而去。
那天晚上,刘天和陈词骑着摩托绕着小城狂飙了十四圈。从午夜零点飙到凌晨五点半。天色将亮时分,陈词精疲力竭。他们在路边的面包店买了些小食,吃完后陈词开始昏头昏脑地打瞌睡。刘天说现在不无聊了吧!陈词斜了他一眼,显得失落、颓唐。都大白天了,无什么聊啊?她说,回去睡觉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