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肖彤下楼接待的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根据肖彤事后的讲述,那个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男人先是对本报进行了一番恭维,然后又对她的长相和气质进行了一番恭维,当他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好恭维的时候,就开始给她讲故事。
他说,他花了7年时间搞了一项“发明”,为此他丢了工作并使妻子离开了他。但他对这些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他的“发明”有没有人懂得欣赏。
他说,这项“发明”如果推广开来,必将带来一场新的“技术革命”,必定“利国利民”甚至“利于全世界”,每年至少能为国家节省十几亿甚至几十亿元的能源开支。但问题是,世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到处都有长着慧眼的“伯乐”。在他找过的有关部门里,没有人发现这项“发明”的价值,甚至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发现它的价值。当然,专利局也并没有对他的专利申请表现出兴趣。
他说,如果这项“发明”没有获得推广,那么他7年的努力就白费了。更令他感到痛心的是,他将为此损失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机会。如果他的梦想破灭,他的一生也就因此而没有价值了。所以,他希望报社有远大的目光,能够充当那个“伯乐”,用至少一个版面来宣传他和他的“发明”,使他达成这个目标。
他还说,报社如果这样做了,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尽管这个男人越说越激动,但是在报社里,这个故事真的没有什么新意。我曾经接待过另一个“发明家”。那是一个自称能用自己“发明”的新技术使水变油的家伙。他拿出了一叠专利文件(后来证明那是他伪造的)企图说服我对他的“发明”充满兴趣,进而去说服记者采访他。我装着欢欣鼓舞的样子把他送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把他所说的当真对待,也没有记者对这个故事感兴趣。
后来,那个家伙去了另一个报社继续游说。他成功了。那个报社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热情洋溢地为他的“发明”欢呼。那个家伙后来在城乡接合部的一个公共浴室里吸食白粉的时候被警察当场抓获。在他向警察交代他的“发明”只是用来骗钱以保证他买白粉的支出之后,那个报社不得不又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来介绍这个骗局。当然,之前那篇热情洋溢的文章在后一篇报道中只字未提。
我起初认为,肖彤所面对的“发明家”也极有可能是个骗子。但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骗子,却比骗子更可怕。
肖彤后来告诉我,在听那个“发明家”讲故事的时候,她表现出了不耐烦,并且在他准备详细阐述他的“发明”之前,就屡次试图打断他以便赶快离开。
“发明家”大概觉察到了她的不耐烦,他接着说,如果这项发明不能被推广,那么他就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这个世界让他伤透了心,他应该去另一个真正懂得“尊重人才”和“尊重创造性”的世界里寻找他的价值和尊严。
后来回想起这句话时,我认为它已经透露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根据我的判断,“发明家”的精神状况有些问题。(事后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是一个偏执型精神病人。)但是,当时我并不在场,不能在那件危险的事情发生之前就对肖彤提出警告。
事实上,肖彤在听到那些话时并不为之所动。她急于躲开那个看上去有些癫狂的男人,于是很不客气地对他说:“那你就去那个世界里寻找吧。”
接着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接着那个“发明家”翻脸了。他上前一步,从背后用左手勒住肖彤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拽着她来到了一楼大厅,大声吼叫着要求见报社领导。
4个保安企图从背后悄悄靠近他时,被他挥舞着水果刀喝止了。他说,如果报社不答应报道他的“发明成果”,他就会割开这个女人的喉咙。
有个当时在场的保安后来对我说,肖彤当即吓哭了,泪水冲乱了她脸上的妆,她的容貌立即变成了一张大花脸。如果不是在那个家伙的胁持下被迫保持着站姿,她早已经瘫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