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版导论:这就是我进入的地方(1)

黑色电影 作者:(美)詹姆斯·纳雷摩尔


Introduction:This Is Where I Came In

1此为原版书页码,下同。——编注当我“身处痴迷电影的年纪”(at the cinema age,这段岁月的确在我生命中存在过——只是它来之又去)时,我从不会去翻阅娱乐版,以了解哪部电影最佳或是它的上映时间。

——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在树林中》(“As in a Wood”),1951

对大多数人来说,“黑色电影”(film noir)这个术语意味着1940、1950年代某些好莱坞电影类型、风格或流行的特征。例如,黑色电影的人物和故事(漂泊男子受到漂亮女人的吸引、私家侦探受雇于蛇蝎美女[femmes fatales]、犯罪团伙企图实施打劫);黑色电影的情节结构(闪回[flashbacks]、主观叙述[subjective narration]);黑色电影的场景(城市小餐馆[diner]、破败的办公室、浮华的夜总会);黑色电影的美术设计(威尼斯式百叶窗、霓虹灯、“现代”艺术);黑色电影的装束(檐帽[snapbrim hats]、风衣[trenchcoats]、垫肩);黑色电影的配件(香烟、鸡尾酒、短管转轮枪[snubnosed revolvers]);黑色电影风格的表演,通常与那些拥有“电台声音”(radio voices)的演员,例如艾伦·拉德(Alan Ladd)和迪克·鲍威尔(Dick Powell)联系在一起;黑色电影的音乐风格,不仅包括马克斯·斯坦纳(Max Steiner)、伯纳德·赫尔曼(Bernard Herrmann)和大卫·拉克辛(David Raksin)的管弦乐章,还包括那些忧伤的爵士乐旋律,后者的精华业已被收入由“查理·黑登四重奏”(Charlie Haden Quartet)于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制作的两张回顾专辑之中;还有黑色电影的语言,其灵感主要来自达希尔·哈米特(Dashiell Hammett)和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创造的硬派对话(“有赢的方法么?”在《来自过去》Out of the Past:又译《漩涡之外》。——编注中,简·格里尔[Jane Greer]问罗伯特·米切姆[Robert Mitchum]。“有办法可以输得慢一点。”他回答道)。对于有背景知识的游客来说,2甚至还有似乎浸润在黑色电影灵韵(aura)之中的真实地点(尤其在洛杉矶):位于弗兰克林与伊瓦尔大街(Franklin and Ivar)上的阿尔托·尼多公寓酒店(Alto Nido Residence Hotel),纳撒内尔·韦斯特(Nathanael West)就在这里写出了《蝗虫之日》(Day of the Locust);布拉德伯里大楼(Bradbury Building),它在数部电影里出现过,后来又被选中作为洛杉矶笔友会(P.E.N.)向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授予荣誉称号的地点;当然,最值得一提的是夜晚的格伦戴尔火车站(Glendale train station),它实际上远比《双重赔偿》(Double Indemnity)里所表现的多彩迷人,因为拍摄《双重赔偿》时,车站正受战时灯光管制的影响。

这些黑色电影的标志影响了无数后制片厂时代的导演,它们经常被后者当做戏仿(parody)和混成(pastiche)的词库而获得再生。与此同时,在过去三十年中,电影著作里一种更复杂的论述黑色电影的话语在稳定地成长。为数众多的著作和论文以此为题,它们经常以1940、1950年代的惊悚片和犯罪片为对象,分析它们对美国梦(American Dream)的嘲讽,对性别和性的复杂玩味,以及它们显著的电影风格。事实上,我们可以说黑色电影业已成为20世纪晚期占主导地位的知识门类之一,运作于包括艺术、大众记忆和批评的整个文化场域。

在本书中,我并不想否认我们的文化对“黑色性”(noirness)的主流看法,这些看法无疑是重要而中肯的,但是,我将把这个中心术语当做一种神话,通过把电影、记忆和批评著作放置到一系列历史框架或语境中,从而将其问题化。虽然我在以下的批评和学术论述中将极少提到,但我仍认为我必须在开头、在我进行批评和学术关注之前点明:这些语境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我个人的经历。最佳的开始之处是1950年代中期到末期,那是我的青少年时代,那时,电影仍然是一种相对便宜的娱乐形式。电视还没有进入寻常家庭(我的父亲是在1955年买了我们家第一台电视机的),大多数社区都有第二轮或重映剧院,片目每隔几天就会更换。在这些地区,去看电影有着一种循环和流动的感觉;人们经常从一部电影的中途才插进来观看,然后留下来观看短片、预告片和错过的开场。甚至在那些位于城市中心的首轮影院,以非线性或回溯的方式观影也并不稀奇。于是就有了那个流行的说法:“这就是我进入的地方。”

我总是喜欢那些有关城市冒险的片子。作为一个看星期六专映场(Saturday matinees)的小孩,我总是更喜欢鲍厄里男孩The Bowery Boys:1946至1958年间,莫纳格兰电影公司系列影片中的一个演员组合。另一个“鲍厄里男孩”是19世纪纽约的本土主义者黑帮,以鲍厄里区为据点,反对天主教和爱尔兰人。——编注和波士顿·布莱基Boston Blackie: 1940年代好莱坞哥伦比亚公司系列侦探片中的主角。——编注,3而非罗伊·罗杰斯Roy Rogers(1911—1998):著名歌手和牛仔演员,绰号“牛仔之王”(King of the Cowboys)。——编注。在内心最深处,我与其说是城市电影的鉴赏家,不如说是剧院自身的挚爱者,空调中的黑暗和银光流泻的影像让我得以暂时逃离自己居住的那个潮湿的南方小镇。在刚刚步入青少年之际,我经常采用一种半胎儿的姿势,把膝盖抵在前方坐椅上,那吸引我的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摄影、表演和声音。我印象最深刻的总是一些恋物化的细节(fetishized details)——丽莎贝思·斯科特(Lizabeth Scott)在《黑暗城市》(Dark City)中那种虚幻的金发美女形象和她沙哑的声音,或者埃德蒙·奥布莱恩(Edmond OBrien)在《送达医院已死》(D.O.A)中那件随着他在拥挤大街上的疯狂奔跑而飘飞起皱的大衣。

这个十年的后期,在我获得对电影的艺术趣味后,我的想象力被黑白摄影和情节剧的危险点燃。这是猫王(Elvis)和西涅玛斯科普(Cinemascope)的时代,但我却震惊于《杀手之吻》(Killers Kiss),一部我一无所知的廉价惊悚片(我仍能记得自己起身离开剧院,在外面寻找海报,从而得知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我特别喜欢那些提出了离经叛道的哲学或社会批判的电影,以及那些并非纯以大团圆作为结尾的电影。我最喜欢的有重新发行的《侦探故事》(Detective Story,一个暴力的警察得知他的妻子曾经堕胎的警察办案[police procedural]片)、《沥青丛林》The Asphalt Jungle:片名是指西方世界中弱肉强食的大城市,尤指拥挤或犯罪猖獗的区域。中文译名又作《夜阑人未静》,但与另一部电影的中译名重名(见本书第三章),故本书采用直译以做区分。——编注(对一场未遂抢劫的细致描述,其中的罪犯是最值得同情的角色)、《残忍》(Ruthless,一个有关出人头地的叙事[narrative],把主角描绘成一个卑鄙之徒)。我同样被首轮上映的影片所吸引,其中有《冤枉的人》(The Wrong Man,一个无辜的人被控有罪的真实故事)、《以男人的身份了结》(End as a Man,又名The Strange One,一个南方军校中迷人的年轻虐待狂的恐怖画像)、《成功的滋味》(Sweet Smell of Success,一个关于有影响力的百老汇专栏作家和钻营的媒体经纪人的黑色讽刺剧)和《攻击!》(Attack!,一部反战电影,影片中大多数军官不是疯癫就是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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