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盆地南方边缘,我也仿佛看见七十多岁的公公、婆婆,为我默默祷告。愿上帝的恩惠及于他们的媳妇与孙子身上。
家就是一堵墙吧!朋友总是后来才赶到,家人则一直守在现场。
每当子宫强烈收缩,痛,如撕肉裂骨。奇怪的是,我似乎产生最大的包容力,适应了那痛。我让自己静下来,全心全意喊我的小婴儿--他被困在一只出口太小的坚韧皮囊里,冲撞不出。
我对他说:儿子,想象我们躺在夏日暖暖的海洋里。妈妈牵着你,无需挣扎,跟随自然律动,让海水轻轻摇晃我们的身体,忽左忽右,望着天空流云,以及路过的鸥鸟。
想象观世音菩萨,称诵她的法号如呼唤一位老邻居。想象她的眉,一弯新月映入湖中,又有一弯。想象观世音菩萨的眼,万顷悲欢尽收眼底。想象她手中的杨枝,柔柔软软,拂过妈妈与你的身体。
我们一定要见面,儿子!一定要见一面!
母亲与小侄女把护士们弄得快烦死了。我一痛,小侄女拔腿就去叫护士,大呼小叫的,仿佛什么紧急事件,护士不来巡一下也不行。到后来,护士开始用较不客气的语气怪我"不会用力才生不出来"。母亲则三番两次央求她们赶快叫医生帮我剖腹,她以生过五个小孩的资深产妇口吻"提醒"她们:"我女儿年纪也不小了,生不出来就给她剖腹嘛,你们一直要她自己生,生这么久了还在生,万一有什么问题来不及……!"
说不定就是靠她俩的缠功,护士才速速"解决"我这个"不争气"的产妇。
大约七点钟,我被推入真正布满刀光剑影的"产房",住院医师加上护士,四、五个人走来走去,各忙各的,不时传来机械器具的声音,宛如身在厨房。扩音喇叭播放ICRT节目,轻快的英文歌。住院男医师正与另一人讨论跳槽之事,两人很热烈地比较待遇、福利及升迁通道。无人理我,没有任何一只蚊子过来向我说明接着打算怎么做?当然,更不会有安慰、鼓舞的话语。
沮丧及无助笼罩着我。背脊痛起来,像有人在上面磨刀,正手反拍,磨个不停。我心想,如果平安度过,我与儿子不过是这医院每日顺产纪录表上的一个名字;若有不测,也是合理的、控制得宜的意外百分之比内的数字。医护人员每日穿梭于生死事件之间,速度如同眨眼,躺在床上的病人(或产妇)早已被数据化、物化。病患面临沮丧与无助时,希冀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丝慰借,恐怕是奢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