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很多时候只是个有名字的医生而已。姚名医也好,何名医也好,都治不了周伯宜的病。那何名医不说自己无用,倒怪周伯宜前世可能有冤愆-中国人一向如此,今生无法解释的东西都怨前世。
鲁瑞呢,没有跟着痛苦的丈夫一块儿痛苦,也没有当他的面伤心。她一会儿问,你要吃点什么呢,一会儿又问,要不要把枕头给你垫高点儿呢。背地里,她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
到底是夫妻。那天晚上,鲁瑞突然就有了很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她嘱咐儿子们都不要去睡,守着爹爹。周伯宜昏昏地睡着。老婆和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夜深了,他睁开了眼,望了望他们,问了一句,老四呢?老四是鲁迅的小弟椿寿,刚满三岁。已经睡熟的椿寿被长妈妈抱到周伯宜的面前。老婆在,四个儿子也在,他似乎放了心,又闭上了眼睛。
大家紧张着。
周伯宜轻轻抬起一只手,又轻轻地落下,嘴里念叨着:“呆子孙,呆子孙。”如此一遍又一遍。他骂谁呢?四个儿子?他自己?
周家的“预言家”长妈妈突然催促鲁迅:“快,快,大阿官,快叫。”叫什么?“叫爹爹呀。”鲁迅连忙大叫:“爹爹!爹爹!”在长妈妈的安排下,长子鲁迅一个劲儿地狂叫,爹爹!爹爹!那凄惨的叫声,传出去好远。正在往黄泉路上疾奔的周伯宜好像被叫住了,他停下脚步,回转头。他微微睁了一下眼,低低地说:“不要嚷,不要嚷,我吃力 & &”
周伯宜死了。鲁迅很后悔,后悔他当时那样的叫喊。他哭着对妈说:“我对不起爹爹呀,爹爹这么说,我不应该再叫了。”说实在的,这样的后悔没什么意义,不过是表达了一个失去爸爸的儿子哀哀的悲伤。
父亲死了,祖父在坐牢,周家当家的成了谁?鲁迅。谁让他是周家兴房一支的长子长孙呢。没有成年男人掌门立户,孤儿寡母的周家免不了要被欺负。有一次,周氏族人要重新分配住房。
开会喽!
只有十几岁的鲁迅作为兴房一支的代表应邀参加。会上,大家借口他们家人口少主张收回几间房。他们拿了一张契约,让他签字画押。他们以为小小年纪的他好对付。谁知道,轻敌了!
鲁迅不急不忙地说,我爸虽然死了,我爷还在。虽说我爷还在狱中,但还是一家之主。房事是大事,我做不了主,要禀告我爷。说那么多,也就是现在你不签字不画押是不是?鲁迅很老实地说,是哎。你反了天了,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你太没大没小了。
长辈一个劲儿地骂晚辈。晚辈一声不吭,沉默以对。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鲁迅《呐喊态炎凉?这就叫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