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酷暑未至,热风已来。
梁家上上下下一片热闹景象,布置喜气的宅子在艳阳下更是红红火火,烤得每一张脸又热又燥。
这几天一直忙碌的朱宝珠此时特别疲惫,庆幸自己不是男人,不然现在还得和相公一样顶着太阳迎客。梁家人丁单薄,办喜事的时候弱势就展现无遗,家中所有事都得靠梁楚一个人担着,朱宝珠看他这几天脸都瘦了,心疼不已。朱宝珠已经尽力替他分担家中事务,但很多事必须得梁楚这个大当家亲自出面。
“夫人,迎亲的在路上来了,小姐那里可准备好了?”
朱宝珠闻言吐气道:“都好了。”总算来了,待会儿等梁玲一嫁出去,事情就忙完了。
朱宝珠提着裙摆步入梁玲的闺房,被丫鬟们围在中间的梁玲真是漂亮,红嫁衣,玉面妆,无可挑剔的美。朱宝珠心里欷歔,都说女人出嫁的时候最美,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嫁那会儿,忐忑不安地捂着女儿心,粉面羞红却还是吓坏了,唉 往事不堪回首。
这辈子她都做不了梁玲这般夺目的新娘,但是,她可以比很多人幸福。
“小妹,迎亲队伍快到了,你先把盖头戴上吧。过后就不要再说话了,一路会有人搀着你的。”朱宝珠递过梁玲的盖头,梁玲接过却没急着戴上,反而微微发起愣,怔了半晌才道:“嫂子以后要好好照顾大哥和爹,这个家我以后不会回来了。”
朱宝珠理所当然地点头,笑话道:“这事哪用你操心。”
“嗯,以后不操心了。家里有事记得要人去江府告诉一声。”
“会的。”
“嫂子 你是个好女人。”
“呵呵,现在奉承我也没用了。”
“是啊。”梁玲叹息,缓缓戴上盖头,从此,将梁家的一切都遮蔽在双眸之下,再也不去瞧。
梁玲风风光光地嫁了,梁家上下热闹非凡,新娘子一走,梁楚就招呼宾客午宴用膳。朱宝珠见他走路都是虚浮的,周遭酒气缠绕,却无可奈何。
漫长的午宴之后大多宾客陆续散去,剩下没走的客人不多,算是至亲一辈。譬如梁楚的几个舅舅和舅姥爷们,还有梁家旁系的兄弟姐妹。
梁家旁系的兄弟们远在江州城,当家是一位举人老爷,下面还有个秀才孙儿。一大家子人靠着俸禄和田地过活,那些地租给穷人种,当家主子们既不从商也不下地干活。那边的人丁比梁楚家这边兴旺多了。
朱宝珠本来对他们全不了解,但想着都姓梁那就有一定关系了。梁玲出阁祭祖那会儿回头给梁家当家敬茶跪拜,举人老爷理所当然地坐上正堂,梁太爷当时脸色就青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发泄,只好认栽。新郎江公子压根不认识这位陌生的梁举人,见他膀大腰圆不像善类,自家的岳父大人和大舅子脸色难看,于是乖乖地直接将茶敬到梁太爷手上,生生将举人给忽视下去。举人老爷同样碍于众目睽睽不好训斥,只好闭着嘴巴不吭声,最后一杯茶敬到他手上喝得那叫一个不情愿。
眼下,外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梁举人立即开始发难。一巴掌拍得桌面上的茶水杯具叮咚作响,旁边的下人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梁楚你什么意思?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你就是这样当家作主?你死去的爷爷喊我一声大哥,这份关系你难道不懂?”梁举人怒视梁楚,如同官老爷审视下跪的疑犯。只可惜疑犯优哉游哉靠在椅子上喝茶,双眸晕乎,只想睡觉。
果然,梁举人的发威没得到梁楚的响应,梁楚一声不吭,如睡着了。
这般被无视,梁举人更加生气,哗啦一声将茶杯砸在地上,这下梁楚终于惊醒了。
“梁楚!”梁举人暴怒。
梁楚忙拱手,“草民在。”
梁举人闻言脸色更是复杂,忍着怒气不发,转而和颜悦色地说教,“楚儿啊,你似乎对我这个爷爷有成见?”
“怎么敢。”梁楚回答。
“那你今天是什么态度?我难道连你舅舅都比不上?你敬酒应当先敬我,怎么也不应该去敬你舅舅!”
梁楚蹙眉,淡淡解释:“在安水城,凡办喜事第一个敬大舅,这是规矩。”
“安水城的规矩又不是朝廷的规矩,皇城那边谁不是先敬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