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笑罢,点头叹道:“小薛先生这首《如梦令》,吟诵涑阳风光,可真是……十分应景。朕看,今年这入夏节诗词的头名,就定为……”
薛季兰神情冷肃地看了薛蘅一眼,离席跪下,“启禀陛下。”
“薛先生请说。”
“薛蘅这首词,纯系玩笑之语,又不合词格韵律。且诗词最要讲究温柔敦厚,她这首词一味哗众取宠,太过尖刻,有失厚道,不宜取为头名。”
景安帝“哦”了声,再看看谢峻和谢朗的神色,沉吟片刻,转头望向方道之,“依方先生之见——”
方道之微微欠身,答道:“薛先生言之有理,此词文辞虽佳,但终究少了些气度。”
薛蘅被薛季兰那一眼看得十分难受,竟似喘不过气来,景安帝的话语也似在她耳边飘浮,“既然如此,就依二位先生的意思,此次入夏节诗会不取头名,所有作了诗词的臣工,皆赏赐宫花一枝。小薛先生也赐宫花一枝。”
众臣跪低呼圣,薛蘅也离席跪下,只是心中颇不是滋味。
众人尚未站起,忽听到宫门方向传来充满焦灼意味的长喝,“八百里加急军情!八百里加急军情!”
众人齐齐转头,景安帝心跳陡地加快,猛然站起。
传讯官满头大汗、满身灰尘,扑倒在御座前,大声泣呼,“禀陛下,玛西滩一战,我军战败,燕云大将军,阵……阵亡了!”
景安帝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在内侍的搀扶下稳住,定定神,厉声道:“快细细禀来!”
“是,玛西滩一战,我军中伏,燕云大将军死在敌军乱箭之下,所率三万神武军……”
“怎样?”
传讯官垂下头,泣道:“仅有五千人退守至燕云关……”
景安帝一阵眩晕,群臣趴在地上,都觉四肢凉透。平王见不幸被自己料中,也心情沉重,悄悄偏头,向陆元贞和谢朗使了个眼色。
传讯官喉咙嘶哑,禀道:“丹军一路向南,所幸燕云大将军之前曾留了三万人马在岷山,由裴将军指挥。由玛西滩退下来的五千神武军死守燕云关,血战数日,裴将军派出人马及时支援才没有丢掉燕云关。现在两军正在燕云关至岷山一带交战,战事十分激烈,但我军粮草药材缺乏,将领也十亡六七。裴将军请求陛下,速派大军支援!”
他跪前几步,将手中血书高高举起,泣道:“陛下,玛西滩血流成河,燕云大将军死不瞑目,求陛下速派大军,为将士们报仇雪恨!”
殿内殿外,一片死般的沉寂。那个殷国人心目中的战神,那个曾在西山空手杀虎、被景安帝笑着封为燕云大将军的靳燕云,竟死于乱箭之下。而丹军又压到了岷山,所有人心中如被乌云沉沉压着,喘不过气来。有些胆小的文臣想起那凶残成性、烧杀掳掠的蛮夷丹族骑兵,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方道之轻转着手中的酒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片死般的沉寂之中,忽然有一把豪气冲天的声音喝道:“怕什么!和丹贼拼了!为燕云大将军报仇雪恨!”
景安帝与众臣齐齐抬头,只见梧桐树下,谢朗长身而起,英气勃发,傲然环顾四周。
伴随着他的喝声,陆元贞等世家少年纷纷站起,大呼道:“对!和丹贼拼了,为死难将士报仇雪恨!”
少年们的呼声震破云霄。所有人望着他们,只觉这些热血少年意气风发、光彩夺目,令满天星辰黯然失色。许多官员更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感同身受,先前因大败而带来的惊恐慢慢消失,数十人相继呼道:“对,和丹贼拼了,为死难将士报仇雪恨!”
谢朗离席,大步走到御座前跪下,抱拳抬头,大声道:“微臣谢朗,愿以一腔热血精忠报国,愿以这微弱之躯浴血沙场,愿以铁血忠心守疆卫土。求陛下恩准谢朗入军杀敌,为万千将士报仇雪恨!”
景安帝还未发话,谢朗又用力咬破右手食指。鲜血迸溅而出,他撕下披风,在披风上快速书上一个殷红的大字——战。
他高举起披风,眼光有意无意扫了扫一旁的薛蘅,朗声道:“微臣以往多有胡闹,今日得未来的掌门师叔一词提醒,深悔昔日之过。求陛下给微臣一个为国效忠的机会,微臣愿血战至最后一刻,愿将这微末之躯捐于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