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曹禺老师在1951年借着开明书店要他重新出版剧作选集的机会,对《雷雨》、《日出》、《北京人》一一作了修改。其中,以对《雷雨》的修改为最大,最多。首先,修改的是鲁侍萍,因为她是剧本里宿命论的代表者和体现者。为此,为了加强她与周朴园的坚决斗争,说出了“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有你这样的父亲就教出这样的孩子(周萍)”的直白生硬台词,使其成为一个敢于直面反抗的具有斗争性格的正面妇女形象;其次,把鲁大海改写成具有工人阶级的品质,有团结有组织的罢工领导者,当场揭露周朴园背后有帝国主义的支持和与官府暗中勾结的阴谋;再次,为了把周朴园改得更加反动,增加一个人物即省政府的参议乔松生,与之相互勾结;最后,大力修改了全剧的结尾——周萍按照阶级本性,不可能自杀了;周冲作为资产阶级的开明子弟,也不必触电了;四凤是受压迫、受污辱的穷家弱女子,值得同情,更是不要寻短见了。照此办理,《雷雨》就已经根本不是大悲剧了,与原来的初衷和面目完全变了模样。
我以为,文艺作品的精品也好,经典也好,都不是一个部门所能决定的,更不是一个个人所能决定的。现在有的电视剧刚刚开拍就被宣传成“精品力作”,那只能被看作是自欺又欺不了人的“大忽悠”而已。那么,谁才能有权利决定这件事呢?回答是——历史,以及观众(读者)。比如,几百年过去了,曹雪芹写的《红楼梦》,一如既往地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而且越看越有味道,每看一遍都会有更新的、更深的收获,这自然是精品。与之相比,那些刚刚看完的戏剧,观众还没有走出剧场的大门就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又怎么可以称之为“精品”、“经典”呢?
这里,不妨引上一段年逾古稀的作家王蒙的话:“我从上小学就看《雷雨》,加上看电影,看了七八次,许多台词——特别是第二幕的一些台词我已会背诵。我特别喜欢鲁侍萍回忆三十年前旧事时说的‘那时候还没有用洋火’这句话,我觉得现在的演员(不是北京人艺的朱琳)没有把这句话的沧桑感传达出来。我知道《雷雨》的情节与人物家喻户晓。我的缠足的、基本不识字的外祖母,在我七岁时就向我介绍戏里的人物,她说鲁大海是一个‘匪类’,而蘩漪是一个‘疯子’。”他还说:“《雷雨》已经在中国演了近七十年,七十年长盛不衰。这确实经典(即古典)之作,哪怕说此剧本有所借鉴,不是绝对地百分之百地原创也罢,只要戏好,就站得住,就大放光芒。”也许,这可以算作代表普通人的一种反应和看法。
我们不妨再看看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反应和看法,周恩来总理光看北京人艺演出的《雷雨》就有七八遍之多。而且,也是可以把其中的精彩台词背诵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