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躁动到来

进入十一月份，江水有了浸沁的凉意，淡若轻云的薄雾开始频繁光临春江的清晨。在一丝一缕游离不绝的晨雾中，早起的人们穿梭往复，身形忙碌而机械，远远看去就像一场刚刚拉开幕布的皮影戏。

陶露飞站在窗户前刷牙，在窗前的一团晨雾忽地飘移出去两三米远时，她冲进洗手间漱口。

白小忆已经梳洗完毕坐在床上，信手翻看一本杂志，等着与陶露飞一起去上班。

两个人正要出门，白小忆接到刘军的电话，让她在汉西村车站那儿等着，他马上就到。白小忆赶紧跑着下楼了。陶露飞慢慢锁好门，下楼时正好遇到小隆。

自从那天一起吃过饭后陶露飞一直没有再见到小隆，今天见面，她不由地怀疑小隆是不是前段时间被关了禁闭。

只见他头发长而凌乱，看起来脏兮兮的。眼窝深陷，眼睛像甲亢病人一样鼓了出来，右眼下面一厘米的地方挂着一粒眼屎，似乎是揉眼睛时不小心带下来的。嘴巴周围布满了灰黑色的胡茬，顺着颚骨一直拉到耳朵前方的发际。

陶露飞心想，拜托，出门前照照镜子好不啦，这样的形象，遇到个把心肠好的说不定会塞个五毛一块的给你。

小隆挤了一丝笑出来，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钥匙一扭推开房门。

陶露飞问：“你这是，才回来？”

小隆啊了一声说Bye-bye，然后闪进房间关上了门。

陶露飞心想，不对呀，这是早上八点不是晚上八点啊。

像往常一样，陶露飞来到办公室时就只有一个清洁工在打扫卫生。

陶露飞刚来到美丽大酒店时，还会帮着清洁工一起擦桌子。这些到行政部门做卫生的员工都是酒店PA部的，轮班，有一次轮上来一个四十来岁的阿姨，她死活不让陶露飞动手，说姑娘，你可千万别帮这个忙，哪天被你们领导看见了，一想，是呀，这活可以让员工自己来做啊，那我们就惨了。本来酒店就天天想着裁人的，这活一少，人就得减少，说不定哪天你就在酒店看不到我啦。陶露飞一想是这个理，就不再动手了。

早上一到办公室，陶露飞先把报纸分送到各个老总办公室，再坐下来想想这一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准备好了没有，主要是如果要开会的话就通知会务那边准备好，报个条幅内容、几个人、大概多长时间等，再就是如果有文件的话她会打打文件，如果太多还可以请商务中心的打字员帮忙。真正完全由她本人动手完成的也就是来客来访接待，程序是电话通报，不时端茶送水，送客。

这些事完全用不着八小时都来做，于是，陶露飞的工作时间里出现一段一段的空闲，她开始在工作笔记下垫上英语书背英语，然而又总会被一些小事情打断。

帮领导取文件，上传下达的事也就算了，跟同事慢慢熟悉了之后，她便会被他们在办公室偷闲的举动带动。比如财务部的陈文丽就总是打内线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陶露飞知道陈文丽一定是又在哪个杂志上看中了某款衣服，虽然有时候她也会烦，觉得学习被打搅了，但因为对衣服本身似乎又是感兴趣的，所以在陈文丽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总是回答有时间啊马上就来，然后就脱岗转到财务部，挤在陈文丽的办公桌前讨论这一季秋冬流行色。因为各办公区离得比较近，办公室里人又少，一旦陶露飞桌上的电话响了，她在财务部都能清晰地听到，于是只需拿起陈文丽桌上的电话按几个数字就可以轻松把电话截过来处理工作，至今还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这样的日子虽然轻松，但总是像少了些什么。有时候陶露飞在寝室里听到白小忆很晚了都会与有关部门商量客户会议安排或宴席安排的事情。平时在酒店，她刻意去销售部找白小忆，要么人家在忙着打电话，要么就是出去进行陌生拜访了。比较自己，陶露飞觉得自己的工作简直就不叫工作。她于是找到人事部肖经理，表达了自己想调去做销售的意愿。

肖经理认真听完陶露飞的话，眼睛和嘴巴一起往上扬：“小陶啊，销售一个月底薪才七百块你知道吗，而且完不成任务随时可能走人。”

到底是人事经理，一句话就切中要害。

陶露飞的工资目前是一千块，据说转正后能拿到一千五。虽然并不能令陶露飞感到满意，但一听到比白小忆的高出好几百块，她一下子平衡多了。

“你的工资也许不多，但稳定。给你举个比较典型的例子。你认识财务部的陈文丽吧，她工资也不高，但一直坚持留在酒店工作，可她一个出纳，自修的大专，把岗位坐穿了也只能是个出纳。然而你再看她的衣着打扮，靠那点工资怎么可能消费得起。实际上她不缺钱，她老公好像是做工程的，家里有好几套房，还开车上下班，她也就图有个事做，而且是一个基本上没什么强度的事，你认为这样的工作现在还好找吗？

当然，我这样说不是让大家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主要是觉得每个人都要找准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以是工作上的，也可以是生活中的，找准了才有幸福可言。而酒店也需要这样对自己有清晰把握的人，他们安分守已，值得信赖。酒店里这样的老员工有很多，虽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如时不时偷个懒啊什么的，但这是人的本性，我们不可能要求员工完美到没有本性。”肖经理喝了一口水，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陶露飞似懂非懂。肖经理笑了笑继续说：“白小忆的条件也不错，如果不是你在先，我也会拉她来做你的位置的。毕竟，风里来雨里去的销售工作，对女孩子来说不是长久之事。”

陶露飞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