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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扬州戏班那些事

魅-生:清末民国伶人秘史 作者:杨二十四


戏班有这么大的排场和投入力度,完全靠演出市场支撑。尤其在清中期戏剧大兴的时代,戏班、伶人能过上好日子,就是因为市场有刚性需求。而那时最刚性的市场,在扬州。

由于水运中断,扬州这个城市到近现代堕落了。但在当年却是世界上的梦幻之都,是大清朝的好莱坞,也是戏剧大兴之地。

乾隆下江南时,每次走到扬州都会停下来不肯走,因为这里有戏可看。六次南巡,只要他走到附近的杭州或浙江一带,都会假装有事绕远路也要巡幸扬州。

乾隆南巡图扬州当时有多好呢?

人称现代徐霞客的浙江学者曹聚仁在他的《万里行记》中讲,“百年以前,扬州是中国最热闹的大城市,与西安、北京、洛阳齐名,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与巴黎、伦敦、罗马、比利时的安特卫普并列,可见其繁荣程度。”这种地位,大概相当于现在上海在中国的地位。

一座城市的兴衰,主要指标就是这个城市的财富。扬州富庶,是因为盐商。明清巨富有“北安西亢”或“南季北亢”的说法,“安”、“季”、“亢”这些说的都是家族姓氏。这三大家族曾经是中国最富有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从扬州发家的盐商。这些盐商,个个都是富可敌国的角色。

孙静安《栖霞阁野乘》卷下“季亢二家之富”一条讲,“江南泰兴季氏,与山西平阳亢氏,俱以富闻于天下……亢家园在山西平阳城外,中设宝座,盖康熙时尝临幸焉。园大十里,树石池台,幽深如画,婢媵皆作吴中装束。康熙中,《长生殿》传奇新出,命家伶演之,一切器用,费镪四十馀万。”本书前文说的用好几吨白银排戏的,就是扬州发家的大盐商季家。

邓之诚《骨董琐记全编》卷三“富室”称,“康熙时,平阳亢氏,泰兴季氏,皆富可敌国,享用奢靡,埒于王侯。”《扬州画舫录》卷九对盐商亢氏在扬州的庞大家业,有这样一段描写:“亢园(作者按:扬州瘦西湖前身)在小秦淮。初,亢氏业盐,与安氏齐名,谓之‘北安西亢’。亢氏构园城阴,长里许,自头敌台起,至四敌台止。临河造屋一百间,土人呼为‘百间房’。”亢家在自己家地面上筑了一座城,长一里见方,有四个炮楼,沿护城河还盖了一百间房子,位于扬州市中心。这相当于现在在上海金融广场旁边,圈一块地建一个私人城郭,可见财力惊人。

有钱人平时没啥事,只得夜夜笙歌,天天听戏。听一出戏“费镪四十馀万”很平常。有这些“富可敌国,享用奢靡,埒于王侯”的大富豪存在,扬州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戏曲消费市场。伶人们把扬州当作淘金的圣地,各地班社蜂拥而至,落地生根,日子过得相当红火。

在日常火爆的剧场演出业务之外,戏班们还给这些挥金如土的富豪做专场堂会演出,收入丰厚。围绕戏曲产业的周边产业也随之兴旺发达,如行头、乐器、道具生产、伶人培训、演出宣传、戏台承建等等。在扬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盐商,不养个家用戏班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清代乡间戏台

乾隆六下江南,这些富商的家班派上了用场。当时曾有九个著名戏班:徐尚志的“老徐班”、黄元德的“黄班”、张大安的“张班”、汪启源“汪班”、程谦德的“程班”、洪充实的“洪班”、江广达的“德音班”和“春台班”、“维扬广德太平班”。他们轮番伺候老佛爷,老佛爷看得眉飞色舞,都不想回北京了。有记载,1768年这次,两淮盐商不算拍戏费用,仅人吃马喂的招待费就花了四百六十七万两银子。

乾隆老佛爷的恩泽,又反过来推动了扬州戏剧更加繁荣。政府把扬州指定为戏剧审查机构的所在地,戏班子通过扬州的选拔,才可以登堂入室,上达天听。扬州乃至南方戏剧因此进入了全盛时期。

有足够大的市场,就形成了竞争,竞争又促进了发展。为提高演出质量,各班社不惜工本,加大投入。有实力的戏班,不但对当前的主要演员高规格选聘、挖角,而且大批采买幼童,由全国各地聘请良师,长期培养、训练,进行长远投资,形成了早期的伶人科班。

最离谱的是,有的戏班甚至提供优厚待遇,养了一批精于词曲的当世才子做专业戏剧编导。才子本来属士人阶层,是国家名义上的主流精英,这样做就像改革开放初期有大学教授上街摆地摊一样。其实,这也体现了森严的中华帝国等级制度出现了乱象。

不过,这些士人的参与,也确实使得扬州戏班呈现出了所谓“聚众美而大备”的执业精神。这种精神成了梨园行普遍的行业现象,“戏班子”成为了扬州地面的城市标志。

在乾隆五十五年,一道圣旨传到闽浙总督衙门。扬州,再次成为了给老佛爷晋戏的主力。

高朗亭后来进京搭的三庆班,开始酝酿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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