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张瑞就把通知下发到所有的相关人士手里去了，最后丢下一句狠话：不按时到场者，立即停职！可以想象，这样一句出自书记和董事长之口的话，分量有多重。高秘书打趣道：“张书记，你可比田副市长强悍多了。”

张瑞说：“你是不知道国有企业的痛苦之处，很多时候连会都开不起来。你来他不来，他来你不来，都是国有职工，又都是干部，你能拿他们怎么样呢？尤其是现在，企业的境况不好，在工资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你抓得了纪律吗？不像你们机关干部，旱涝保收，哪个敢不听话呀。”

小高秘书说：“是呀，你们国企是有很多困难，不过，只要效益上去了，你们的收入就比公务员的工资要高啊！”

张瑞说：“那都是理论上的，就拿我们集团来说，开发新项目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要解决两个问题，资金和人才。资金你都看到了，要找到资金是多么不容易，就是找到资金了，还得有相对应的人才。而人才呢，势必就涉及高薪。我们这样的企业，哪里敢出高薪请专家型人才呢？人家开口就是要几十万的年薪，我们这里面的老职工又肯定不答应了，都会说：我们都干了一辈子了，也没有拿过高工资，凭什么一个外来人员就可以拿这样高的工资，这样公平吗？弄不好就来个上访、闹事什么的。现在的市场经济，本来就是适者生存，这样的内耗，形成恶性循环，资金进不来，人才进不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国企一家一家倒下、破产、兼并。我们国企的领导人啊，真的是难上加难啊！”

年轻的小高秘书，睁大眼睛，看着满腹牢骚的张书记，内心有些理解。

张瑞接着说：“你看我们这一代人，都五十多了，整天挨工人的骂、上级的骂。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咬牙干下去，直到退休，我们也就问心无愧了。”张瑞的话里，饱含着无限的悲壮色彩，令同行的小高也大为感叹。

次日，盐化集团公司小会议室里，济济一堂，各个职能部门的领导和集团的全体领导班子都到齐了。会议的气氛十分凝重，大家都不知道这样严肃的会议，会是什么样的主题。大家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会议室里多了一位市政府的小高。无形之中，为这个会议蒙上了更为神秘的色彩。

会议由盐化集团公司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兼总经理许化主持。他首先说：“同志们，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时期，对于我们集团来说，是一个非常时期，也是个生死存亡的时期。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同志、每一位干部，都应该与党委和董事会保持高度一致，非常时期会用非常对策。大家也许还不知道，这几天，我们的张书记，一直和市政府新来的田副市长一起在省城做各种努力，积极为企业的发展争取资金，争取项目。另外，大家也看到了，市政府办公室还把田副市长的秘书派下来了，目的就是全面配合协调我们集团的发展。下面，请张书记做工作部署和安排。”

掌声不是很热烈。

张瑞的面色苍白，但目光锐利。他环视了会场一眼，低沉有力的男低音回旋在会议室上空。

“同志们，刚才许总经理的话非常有道理，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我把话说在前头，这一次的新项目，哪个部门要是搞砸了，哪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就首先撤职。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市政府已经给我下达了死命令，要是我把这个新项目搞砸了就撤职查办。不过，你们哪个部门出了问题，我在撤职之前，一定会先撤掉哪个部门。我这个说法，不过分吧？”张瑞看了看身边的总经理许化。

许化插话说：“一点也不过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这就应该是集团党委的态度。”

张瑞接下来说：“你们知道吗，为我们盐化集团公司的各种问题，包括发展问题，市政府的田副市长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就连我，也感到汗颜。田副市长为平息自杀事件，挨了工人们的暴打，他都没有吭声！他为了给集团获取新项目资金，夜里来夜里往，吃不上饭，睡不好觉。他为了什么？人家刚从优越的北京下来，我们公司以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按理说，他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可是，作为副市长，他没有这样做，他勇敢地把责任承担起来了！他现在一样在为我们公司的发展呕心沥血地工作。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主人，还有什么理由这样无动于衷？”

这一番话，让大家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连一边做记录的小高秘书也动了感情。

张瑞接着铿锵有力地说：“田副市长给了我们一天的时间，重新整理我们的项目资料，数据要翔实，规划要合理，图表要清晰，预算要准确，各部门一定要在今天之内拿出来。另外，我们还要搞一份针对银行的报告，田副市长要亲自送到省里的银行去争取资金。你们大家给我听好了，田副市长可是双料博士，大学问家，尤其熟悉金融系统的工作环节。各部门做出的资料，要是他这一关能过的话，就证明我们离成功不远了；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哪个部门出现的问题，哪个部门自己就站出来，卷起你的铺盖回家！”

可能是因为盐化集团公司很久没有开过这样激情的会了，大家并未因为领导的要求严格而退缩，反而都铆足了劲，就差赤膊上阵了。

会议的最后，张瑞说：“许总，一切都看你的了。”

许化当即表态：“张书记，我们如果有一个部门搞出来的方案不合格，我第一个和大家一起接受免职！”

全场一阵掌声，会议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小高秘书看到了这一群工人出身的干部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他本人也深受教育，他想：这样的动人场面，田副市长错过了，我应该给他详细地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