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高找到了田地，把白天的情况向他全面汇报了。但是，小高汇报得最多的还是那些感人的表态场面。田地心里直打鼓，这些表态看上去是很生动，可是，他能代替科学的规划，代替合理的报告吗？他真的很担心这个政工干部出身的张瑞，嘴上可能说得十分热闹，也敢表态拍板，但是，涉及真正的方案的时候，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些，他实在是担心盐化集团公司的项目方案。

他不耐烦地打断小高的话，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听见你说他们的方案，他们的方案到底怎么样了？你看到他们的方案了吗？给我带回他们的初步方案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小高有些窘迫，低声下气地回答：“没有，我没有看到他们的方案。”

田地有些生气地说：“那你一天都在那儿干吗？当甩手掌柜，检查工作去了？我让你配合协助张瑞的工作，你就这样协助的？张瑞呢？他这一天都干些什么去了？”

小高说：“张书记呀，他也太忙了，早上召开完大会之后，他就配合市委唐秘书长到自杀职工家去了，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听汇报。”

田地终于明白了，说到底，张瑞只是在会议室说了一通话，就再也没有过问了。他压制住了怒火，对小高说：“这样吧，你现在就让张瑞和许化过来一趟。”

小高正要出门的时候，田地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让他们把初步的方案也一并带来。”

小高应声而去。田地想：看起来，这个盐化集团公司的领导班子组合本身就有问题，两个主要负责人，没有一个是懂技术的，更不是这个行业的领头人和专家。这样的国有企业怎么可能不出现问题呢？不过，这都还不是现在研究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能拿出像样的新项目方案。也只有有了方案，才能谈到人才和资金的问题。倘若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这样的领导班子，说实话，很难通过银行这一关的。他自己在银行工作这么多年，里面的利害关系，他是再清楚不过。想到这些，他不免焦急起来。

小高带回来的话，让他更是大为光火。张瑞还在陪唐秘书长吃夜宵。而许化呢，正在回许书记老家的路上，听说许书记的老母亲病了，许化回去问候去了。原来许化和许书记是堂兄弟。

田地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秘书说：“你再去告诉张书记，给他说清楚，今天晚上，他必须把方案带来见我。”本来他还想要求许化也必须来的，想了半天，他还是没有说。

只过了一刻钟，张瑞就打电话过来了，“田副市长啊？我是张瑞。今天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了，你看，能不能晚一点？”

田地毫不客气地问：“怎么个特殊法，你说清楚一些！”

张瑞见马虎不过去，就说：“这样，田副市长，我给你详细汇报一下。”他把自己今天一天的工作通通交代了一遍，然后说：“唐秘书长也给我下了死命令的，今天我的确无法分身。你看吧，到现在，我也还在现场，还和唐秘书长他们在一起。你说，田副市长，我这总不是不讲政治吧？你是知道的，我们基层的工作实在难做啊。”

田地听到了唐秘书长的声音，是在喊张瑞喝酒的声音。田地的内心不是滋味儿。

张瑞还说：“田副市长，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企业里是有分工的。我负责宏观的，具体工作是许总他们在抓。今天上午，许总也是在干部大会上拍了板的，一切工作都是他在具体指挥。小高也在，他是知道详细情况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田地觉得，再纠缠下去，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说道：“你们公司的内部分工，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好了，今天不过来也行，明天的研讨会不会耽误吧？你们应该清楚，这件事情王市长也很着急的。”

张瑞留有余地地回答说：“好的，应该不会有问题，许总他们今天已经开始工作了。”

“好吧，就这样。”田地挂了电话。

小高在一边问：“田副市长，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走吧。”田地说。

小高随手关上田地办公室的门，走了。田地呆坐在办公椅子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有一种预感，盐化集团公司这个立项和贷款的事情，也不是他田地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明天的研讨会怎么样，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无力地闭上眼睛，思考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他在办公室左右走动，心里十分焦躁，总觉得内心不踏实。他突然决定，一定要到盐化集团公司去看看，看看那些准备方案的人还在不在，方案的进展情况怎么样了？也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他没有给张瑞和小高打电话，一个人下了楼，叫了辆的士就往盐化集团公司方向去了。一路上，他看到了满大街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他心里不免觉得奇怪，这个老工业城市就是奇特，下岗职工和破产的企业这么多，怎么娱乐业还这样发达呢？

的士开出了很远，的士司机才问：“你到哪里？”

“到盐化集团公司。”田地说。

的士司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看小伙子的打扮，我还以为你去歌厅或者酒吧呢，没想到你是去那里。”

田地问：“怎么，去那里有什么说法吗？”

的士司机说：“也没什么。那地方太落后了，一般出入那里的人都不会打车的，我们一般也不愿去。你想啊，把你拉到之后，回来基本就没有生意，我们亏本。盐化集团公司真的太穷了，你不知道吧，那个集团近来还有人自杀了，听说很惨的。”

田地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轻描淡写地说：“是吗？”而后就再也不和司机说话了。

远远的，他看见盐化集团公司主楼办公区的灯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