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世界,他有的是时间,没有理由激动兴奋或草率从事。于是慢慢地,非洲西海岸开始渐露端倪,长期不见的亚速尔群岛重新被发现。不知因何被人遗忘一个世纪的马德拉群岛,不再是英国一个美丽爱情故事的风景如画的背景,而成为了地图上一个确切无误或平淡无奇的地点。博哈多尔角不再是所有地理知识的最终极限,接下去是布朗库角,1445年又轮到了佛得角。在亨利去世前,他手下的一位船长实际上已经航行到了塞拉里昂角,而且预备工作已经完成,使后来迪亚斯绕过好望角成为可能,并使得达·伽马能够航行到印度。
亨利王子还以其他很多方式 (尽管不是直接的)推动了文明进程。些许科学往往会消除很多愚昧和偏见。通过萨格里什学院的影响,航海不再是魔鬼和浮岛的大杂烩,不再是可潜入水中的大陆和其他众多童话故事的大杂烩,早期的爱尔兰传教士们曾经靠那些童话故事取悦于容易轻信的堂区居民。
罗盘仪和六分仪开始取代了旧的沿岸航行的办法,即一般所谓的“靠上帝和推测航行”。曾被风吹得偏离了航线且在惊慌失措中看到庞然怪物的船员水手们,他们带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不再被当做绝对真理接受下来,而是经过认真仔细地考查,或被否定摒弃,或因似乎有些道理而被存留作进一步验证。在那些奇闻怪谈中,有一件事哥伦布和他的航海伙伴们一定很熟悉,那就是关于探寻一个全新世界的故事,据称那个全新的世界位于北极圈内的某个地方。
哥伦布是何时亲耳听说那些航海故事的,我们不知道。他曾向他的一些朋友提到,他最远到过极北地区。他说的“极北地区”是指什么,我们也不知道。那可能是冰岛,也可能是法罗群岛。但不要忘了哥伦布生活的时代仍然有格陵兰主教;同那个岛屿的直接联系只是在一代人之前才被中断;冰岛人当时还在大量搜集有关其祖先英雄事迹和详细谈到远西某些神秘地方的古老传说。历史学家在搜寻文献证据的过程中有时忽视了诸如洋流和气流之类的不起眼的细节。面对一张大西洋地图,我们不再自问:“古挪威人到达美洲海岸了?”却会说:“他们为什么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到达那里呢?”法国或英国船长,在偏离航向后,不是葬身海底就是掉头返航。这是墨西哥湾流所造成的。但是北欧海盗从挪威前往北极区聚居地的途中每每面临着被格陵兰洋流卷走的危险,而且除非他们很幸运,否则接下来会发现自己遇上了拉布拉多洋流,然后就亨利王子的世界在劫难逃了。
他们必定会在北美大陆西海岸的某个地方靠岸。请不要忘记格陵兰和挪威之间直接和不间断的往来曾持续四个多世纪(983—1410年),在这期间数百男男女女一定到过这些西方岛屿,他们航行时没有海图和罗盘,完全听命于北极地区不同的洋流,这是甚至把墨西哥湾流都视为可以忽略不计的我们这代人所不能理解的。最后请记住他们是一个富有想象力和文学才能的民族,给我们留下了有关其探险的翔实记录。
我谈这些的目的不是为了重新掀起关于谁是我们大陆的真正发现者的古老而可笑的争论,是赫伊卡达勒农民埃里克的儿子还是热那亚织布工多梅尼科的儿子克里斯托弗。我提到历史上有关古挪威人的这一时期只是为了说明在哥伦布时期人们普遍接受的一个事实:在海洋的另一边还有 “什么东西”,如果愿意冒险并向西航行三四个星期就可能会发现。不幸的是,相信这些岛屿 (可能是印度和中国近海的一系列岛屿)乘船可以到达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人提供船只,而购置船只,那时跟现在一样是要花钱的。
这使我们看到哥伦布一生中的第二部分,他作为一个推动者的经历。15世纪后半期,唯一值得一提的现金供应将出现在意大利。但是假设教皇或美第奇家族资助他冒险,假设他说服威尼斯或热那亚政府给他以支持,那会有什么用处呢?西班牙控制着出海口。而且西班牙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一个高度集权的国家,决不是好妒忌的意大利小城市的弱小海军所能比拟的。
因此西班牙顺理成章地成为哥伦布寻觅达官贵人支持的国家,他有把握让他们成为其未来的资助者,而当他开始认真筹备其伟大的向西航行计划时,求助的就是西班牙。当今时代,为了获得些许军事优势,在几个小时的时间内耗费数百万美元的金钱,我们认为算不了什么,因此很难理解和赞同资本主义制度在引入大量金币供应和发明信贷前的极端笨拙,对,是孤立无助。
法国大革命 (仅发 大发现生于距今一个多世纪前)的起因是这个18世纪最繁荣的君主国及其所有的大臣们、忠心耿耿的议员们无法筹集到一笔款项,而筹措这样一笔款项现在只需财政部长和几位国际银行家通个电话就能办到。西班牙差一点失去成为新世界主宰的机会,因为斐迪南国王和伊莎贝拉女王无法筹集到相当于一万美元的现金。经过一番口舌和努力,这笔钱终于到手了。但是如果没有来自被人遗忘的小城帕洛斯的平松兄弟的私人赞助,哥伦布的余生可能耗费在巴黎、里斯本和伦敦,试图向王室大臣们解释他的计划不是疯子做梦,而且现在冒险投几个钱,将来就会得到巨额财富。不管结果如何,平松兄弟最终决定同国王和女王合力而为,1492年8月3日,哥伦布率领三艘船只向亚速尔群岛进发,其中最大的一艘比相当规模的渡船还小,是为跟佛兰德进行沿海贸易而建造的。他又两度看到陆地,即加那利群岛和特内里费岛。接着他大胆地向前推进到未知的极限区域。这次航行持续了两个多月。
在1492年10月11日至12日之间的那个夜晚,他们看到了光亮。那是 “印第安人”的营火。次日上午,白人同紫铜色的印第安人开始了第一次会面。哥伦布的旗舰上有一位犹太水手,他通晓多种语言,名声在外,因而受雇。在这个值得纪念的场合,他的贡献非常简单。海军上将:问问老蛮子印度群岛在哪里。路易斯·德托雷斯 (举起一件闪光发亮的铜器并挥舞手臂):啊?“老蛮子”(一个很脏的手指指着西方):啊!于是乎这些勇敢的探险家再次起航,再度向西航行,除了岛屿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些低矮的小岛上有棕榈树、赤身裸体的野蛮人和大呼小叫的儿童,当“圣马利亚”的枪支嘣嘣作响时,他们尖叫着缩回了脑袋。
但是印度群岛、中国带角楼的城墙和日本生长香料的树木却不见踪影———不见踪影———不见踪影。然而,哥伦布拒绝承认失败。他又三次不辞劳苦地远渡重洋,认为肯定有朝一日,他将在那些礁石和岬角之间找到直接引导他抵达目的地的突破口。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艰辛劳累、饥渴交迫加上热带疾病缠身,他自己的身体垮了,背叛了他,就像他的很多船长以前背叛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