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情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艾雪指着前面一个婀娜的背影兴奋地大叫：“哎，你们看，那不是那谁吗？唱歌的，今年春晚我还看见她了呢，她真瘦啊，她本人比电视还好看，我去找她签名，你们来不来？”

北京永远不缺乏惊喜，周元喝了一大口啤酒，沁人心脾。

4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周元发出了几十份简历，大大小小的传媒公司、广告公司、公关公司，凡是在报纸上看到、网上找到的，他几乎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简历过去。打电话约他面谈的也有不少。每次去，他都要换上最好的一身衣服——周京山在四平帮他定做的一身西服，专为参加各种亲朋聚会打造，深灰色小细纹，配上艾雪去年生日送他的银灰色领带和擦得光可鉴人的皮鞋，站在镜子前，艾雪总要夸张地表扬一句，真帅，比明星都帅。

可惜面试官不这么认为。他们拿着周元的文凭，像商量好了似的一率用怀疑的口气问：“四平广播电视大学？”一个个把字咬得生硬，意思周元明白，这么不入流的学校，听都没听过，还是一个大专生，就敢来当编辑做文案？

好在他还有一手准备，在大大小小的报纸杂志上发表的豆腐块文章，加起来也有一厚摞，足以说明他的文字功底了吧？

有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家伙直言不讳地说：“我看你更适合做自由撰稿人。”

气得周元差点把这点心血一把火点着。

每次失望而归，看见艾雪在楼下花园里坐着，像个没人要的小孩似的可怜兮兮地等着他，周元只能强打起精神。

可他的低落逃不出艾雪的眼睛，她不知什么时候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打眼一瞅就知端倪，于是安慰的语言源源不断从她嘴里说出来，虽然他们已经没有钱，连找李进借的五百块也快花光了。

“这家我觉得没有发展前景。”

“这家给的工资太少了，还总要加班。”

“这家太远了，还没有食堂，光吃饭一个月就要多少钱啊，不合算。”

“这家……”

“不行，就算你想去我也不同意，现在法定休息一周两天，他们凭什么一个月才让休三天？这不是违反劳动法吗？”

“不给加班费？太过分了，当谁是廉价劳工啊？”

“就这种小破地方，说不定过俩月就倒闭了，请咱咱也不去。”

例行的安慰过后，艾雪牵起周元的手，在小区里转悠，有时也到附近的超市去转转，不买什么，随便看看，享受一下冷气也不错。他们不愿意回家，从有一回艾雪换衣服李进无意间开门进来以后，心里就有了小阴影。后来周元在客厅沙发和门之间拉了一道帘，也不能把阴影挡住。

不能怪李进，人家正常送东西回来，回的还是自己家！只能怪自己无能！周元想起来就郁闷，还不能说，怕艾雪跟着郁闷。艾雪的心思也一样，脸上摆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心里的疙瘩只有自己看得见。

“我今天也去面试了。”艾雪比较低调，又不想什么长远发展，能上班赚钱就行，发简历也不挑行业，反比周元更多机会。

“哦。”

“让我明天上班。”

“好。”

“是家房地产公司，我去做文秘。”

“是吗？”

“你不高兴？”

“没有。”

“试用期三千。”艾雪按捺不住兴奋，“过了试用期就是四千五，还有补助。这下我妈没话说了。”

徐燕被艾雪气死了，她死活拦着想让艾雪和周元分手，希望女儿将来的日子别太辛苦。她给艾雪预设的人生道路是，大学毕业，找一个正经单位，认识一个正经男人，不用太有钱，也别太没钱，最好也是国家事业单位的公务员，小两口靠工资就能衣食无忧，然后再生一个正经的小孩，她的人生就算圆满了。谁知道艾雪一点不领情，还玩离家出走这一招。害得她在左邻右舍亲戚同事前颜面全无。谁不知道她家教有方，孩子听话乖巧，向来是家属区的翘楚。现在居然反叛得没边了？全是那个坏小子挑唆的——和所有妈一样，自家孩子永远是“学”坏——徐燕在电话里威逼利诱，寻死觅活，甚至放弃原则，不用艾雪去当老师，也不用她去相亲，只要她回家，回到妈身边就行。艾雪绝不就范，她俩太熟了，徐燕心里的算盘她门儿清，回家就是终身监禁的代名词。为了不给敌人任何机会，她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徐燕具体地址。北京大了去了，茫茫人海，大海捞针！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两下僵持了好几天，徐燕抛出狠话：“我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以后你过不下去，也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