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你操这份心!”二郎三郎喊道。
弥八郎一时有些发蒙。不明白二郎三郎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我说,打了败仗也罢,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也罢,用不着你来操心。”
弥八郎还是不明白所以,只好再问。
“我是说,你不能以战场上的输赢,来评价大家。”二郎三郎也稍微冷静了一些。
“义军大众们本就不想打仗。大家都是普通百姓。工匠或者渔民、船夫什么的。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打仗?不就是因为武士阶层的人,定下些蛮不讲理的规矩,让大家不能自由自在地过活吗!就算是自己人,如果有人像武士们那样剥夺大家的自由,那抛弃他们也是应该的。为此,不论是打败仗还是掉脑袋,也都是大家伙自己乐意的!出发点正确不正确,才是最重要的。”
对二郎三郎来说,这番话可以说是很少见的长篇大论了。
“但仗打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弥八郎也很执拗。“咱们呆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胜利吗?尤其是你。”
在一向宗义军中战斗了十一年,二郎三郎到现在也不是信徒。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信仰。弥八郎指的就是这一点。既然二郎三郎不是为信仰而战,那他肯定是在为胜利而战。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了。
二郎三郎又恢复了他那一贯的调侃的语气:“只打必胜的仗吗?武士们。”
“那当然。没开战就知道必败的仗,为什么还要去打?只有傻瓜才那么干。”
“那么说,你的主公就是个傻瓜,想想三方原吧。”
三方原之战指的是元龟三年(一五七二年),德川家康迎击入侵三河远江的武田信玄,结果大败而归的那场战役。因为这场战役,德川家险些灭亡。家康被人称作“海内无双的统帅”,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但三河武士的勇猛,反而通过这次战役,名扬天下。战死的三河武士的尸体,头向武田军的方向的,全部面部向下;头向己方大本营浜松城的,全部面部朝上。也就是说,背朝敌军的死尸一个都没有。
弥八郎也有些无言以对了,最后总算憋出一句话:“要是有我在,死也不会让他们打那一仗。”
二郎三郎笑道:“你不可能拦得住,就像你拦不住我去杀信长一样。”
到这时,弥八郎才明白二郎三郎为什么要留在这石山本愿寺。
“你这家伙——为了杀信长——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才呆在这里的?”
“不行吗。”二郎三郎瞥了弥八郎一眼:“我的铁铳,已经为那个恶魔准备好了。”二郎三郎充满柔情地抚摸了一下,他那支片刻也不离身的铁铳。
二郎三郎是当真的。十一年的战斗,支撑着他走过来的,不是一向宗的教义,而是对起义大众的理解,以及和他们发自心底的共鸣。二郎三郎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人之所以能成为人,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就是自由。为了争取自由而进行的战斗,是理所当然应该参加的战斗。即使这场战斗最终会以失败而告终,但继续战斗下去也是有意义的。这种对战争的理解,和二十世纪参加西班牙内战的海明威和安德烈·马鲁罗是一样的。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无数次的战斗和屠杀,二郎三郎的眼前,就会浮现出信长那俊秀的面庞。现在二郎三郎相信,自己唯一的使命就是,杀死这个最大的敌人——恶魔织田信长。
天正四年(一五七六年)四月十四日,石山本愿寺和织田大军的战斗开始后,世良田二郎三郎总算找到了狙击信长的机会。这是本愿寺继元龟元年、天正二年之后,和信长的第三次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