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让我们感情用事地期望,这个牡蛎苗--我们的牡蛎苗,日子过得开心!在那两个星期中,他尝到流浪的滋味,好不逍遥痛快。不过那两周并不是全然无所事事,因为他在整个的少年时代,都忙着长出一只强劲的足,并大量分泌一种类似水泥的黏性物质。他要是能思考,恐怕会纳闷这是何苦来哉。
两周期满,他突然黏附住自己意外碰到的第一个清洁坚硬的物体。他那五千万个没被鱼吃掉的同胞兄弟,不见得一定会碰到这种东西,那些没碰上的,就会死掉。而我们的牡蛎苗运气好,他精神焕发,牢牢地攀附着他的新家,那里大概会是他一辈子的家。他这时身长约七十五分之一英寸,管他到底有多长……总之它是个牡蛎了。
由于他生做东岸子弟,说不定是青柯提格(Chincoteague)或林哈芬(Lynnhaven)人①,所以已找到一处环境幽雅、海水咸度适中的海底,那里潮汐规律,没有秽物会污染他,也没有砂粒会害他窒息。
他在那儿安歇着,左足抓得牢牢的,那足似已变成贝壳,而所有的牡蛎足都会历经同样的事。他专心致力于饮水,迅速发展出一种令人羡慕的能力,这么一来,每当天公作美,水温保持在华氏七十八度左右,他一个小时便可轻轻松松地喝下二十六七夸脱②的水。他比大多数生物都善于结合工作与娱乐,从汩汩流过鳃际的水中,筛出美味的硅藻和多甲藻,吃进肚里。
他的家--我们这会儿讲的是居家的牡蛎--是一只装满旧贝壳的铁丝网袋,或是狡黠的牡蛎养殖户竖立的水泥柱,也有可能是政府以动人的辞藻称之为"效率特佳的收集器"的东西,也就是敷了一层混合石灰和水泥的有格蛋箱。
不论停泊何方(容我再度感情用事地期望,那起码会是另一个贝壳,因为我们的牡蛎苗既生做东岸子弟,将无法像日本牡蛎那样,找到一根竹子,也不能像法国或葡萄牙牡蛎那样,找到一块特地为他放置的空心瓷砖,因而一辈子也无从知晓那种唯美的乐趣),不论停泊何方,幼苗期都已结束,永不复返。那自在泅水的两周已永远地逝去,多忧多虑的成熟期来了,依据理查德·谢里登①在《剧评家》中的说法,牡蛎说不定会遭到爱的波折。
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个牡蛎--我们的牡蛎--是雄性的,他竭力促使数十万个卵受精,却从来不晓得这些卵到底有没有游到他的身旁。接着下来有一天,从他的双壳之间,从他寒冷的内脏、鳃和缩皱的体侧,母性的渴望浮现了。众所周知,需要乃发明之母,因为需要,他成为母亲。他,摇身一变成为她。
从此,她除了偶尔放个假,再展一点雄风,以免荒废本领之外,一年会产数以百万计的卵。她长到约莫七岁时,已是彻头彻尾的女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