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杰桑大街，打1942年起我就在那儿租下套屋子。杰桑大街可说得上颇有些特色，沿街的房子虽都是低门矮檐，可各家屋前的院落都全然不同。有的院落灌木丛立寸草不生，足似个秃头老儿。有些却满院的杜鹃玫瑰，碧草如毡。而我的院子算是介于两者之间。

我屋前院子栽有几株山茶花，可草坪却是斑斓驳杂参差零落，崔劳事故后他那辆小货车在院子里停了三个月没动，那地方留下一大块黄斑至今没转绿。院子里没栽树，可屋后的院落倒像伊甸园似的，那儿成了我邻居伊黛?皮科的菜园子。

伊黛压根儿没后院可言，她那地儿堆满了她男人的垃圾——汽车马达、废旧冰箱、车轮轱辘摞了一院子。他整日信誓旦旦说修好这些玩意儿，可从没见他动过手。于是我让伊黛来我家后院种栽，这么着我便用不着刈草照料，还能采摘些瓜果蔬菜，这为我每周省下两三块钱。伊黛把我们没吃了的都制成罐头，到了冬天便送我几瓶，从芜菁茄子到羊角豆各式葫芦一应俱全。我不知她怎么把番茄籽去掉的，可她不光做到了还做得很好吃。

那天晚上外面暴雨如注。我开了瓶伊黛送我的包菜番茄罐头，就着剩的最后一片蜀黍面包吃起来。吃毕我坐下开始盘算我的吃穿用度，最近发生了两桩事：一桩是车费涨到每乘次1角5分，另桩是我房子的租金也涨到每月29块。我为李弗特太太操持家务从早上8点劳作到晚上4点，除了礼拜六一周六天。李弗特太太每周五付给我43块，合算下来一个月我挣172块。刨去水电煤电话费，我每周能剩13块5角供我购置杂物衣裳、做做头发、给教堂捐些钱。噢，差点忘了支付那些水电费用的邮费也涨到1角了。我那双工作鞋磨得只剩薄薄一层，添置双新鞋得要7块。这么算下来，我就只得顿顿包菜番茄罐头直到吃成只兔子。感谢上帝，亏得还有伊黛，否则我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电话铃倏忽响起来，惊了我一跳。我还没出声就听见那头明尼嚷着，她今晚忙到很晚。

“西丽太太要把怀特夫人送去孤老院，我得再找份工。你猜她什么时候起身？就下周。”

“噢，不，明尼。”

“我今天打了十个电话寻活干，没人有丁点儿兴趣。”

我对这话丝毫不感到奇怪，“我明儿一早头件事就去问李弗特太太，看她知不知道谁要请女佣。”

“等一下。”明尼插上一句。我听见怀特夫人正和明尼嘀咕些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私人司机？你休想让我顶着大雨开车送你去乡村俱乐部。”

做个女佣，比起手脚不干净顺手牵羊来，更要命的是牙尖嘴利。不管怎样，明尼烧得一手好菜，多少弥补了些。

“别担心，明尼。我们会给你找个聋得像根木桩的主家，就怀特夫人那样的。”

“西丽太太倒是暗示我，让我去她那儿干活。”

“什么？”我立马斩劲地掐掉她这念头，“你等等，明尼，我来养活你，我不会让你为这么个褊狭阴毒女人干活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艾碧莲？一只猴子？为她干活我还不如去给三K党当差呢。你知道我不会去和月梅抢饭碗的。”

“对不起。”说到西丽太太让我有些激动，“我会问问住金银花区的卡罗琳太太，看她是不是认识些人。噢，我还可以向鲁丝太太打听打听，她可是个大好人，见到她准保你心都要化掉。她一大早起来把屋子打扫干净，等我到了都没事干，光陪她唠嗑。她男人得了猩红热死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