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白色铁桌上,整个厨房四四方方宽敞明亮,可酷热难耐,黑白相间的油地毡块有不少地方开裂,水槽前的已经被磨薄,新买的银色洗碗机端放在房间中央,连着一根水管通到水龙头。
“他下个周末过来。”西丽直奔主题,“周六晚上,你有空吧?”
“天哪,让我查查日程表,”我答道。西丽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那天桥牌聚会上留下的不快,我有些疑虑,可心里也宽释了。
“我真不敢相信最终还是把这事凑成了。”西丽雀跃着。她尝试撮合我和她丈夫的一个表亲好几个月了,他对我来说长得太漂亮了,又是州参议员的儿子,可西丽对此却兴味十足雄心勃勃。
“你不觉得我们该……先认识下?”我讷讷着,“我是说,在正式约会之前。”
“别紧张,威廉和我会一直为你保驾护航。”
我叹了口气,这个约会已经被取消过两次了,我一心巴望着这次也能黄掉。不管怎样,西丽不容置疑地认为像他那样一个人一定会看上像我这样一个人,我有些受宠若惊。
“噢,你得过来一趟把这些稿件带回去,”西丽转了话题,“我想让我的倡议书刊登在下一版简报上,放在照片旁边,要满满整版。”
我迟疑了一下,“那件卫生间的事?”虽然她在上回桥牌会上提出这件事之后,过去没几天,我还是希望她能把它忘了。
“它叫做家庭帮佣卫生守则——小威廉,你给我下来,不然我让月梅来收拾你——我想这星期就把这事搞定。”
我是联盟会简报的编辑,但西丽是主席,她来分派我该登些什么。
“明白了,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地方登。”我撒了个谎。
帕卡古拉在水槽那儿偷偷瞄了我一眼,好像能够听到西丽的话似的。我抬头望着厨房边上原先是康斯坦丁的、现在已经成为帕卡古拉的卫生间,门半开着,我能看见狭小的房间里摆着一只马桶,上头是根拴着线的冲水拉杆。房顶上吊着个灯泡,罩着黄色塑料灯罩。角落里的台盆小得不够盛下一杯水。我从没进去过,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妈妈就严正告诫谁要敢进康斯坦丁的卫生间,去就打谁的屁股。我从未像怀念康斯坦丁那样怀念过其他什么事。
“那就腾出地方来,”西丽下了命令,“这可是头等大事。”
康斯坦丁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大约一公里半,一处叫热堆积的黑人社区。这名字源自于原先那儿的一家焦油厂。通往热堆积的公路一直延伸到我家农场的北部,我记得时常有黑人小孩打那段路上经过,嬉戏打闹,踢起红色的尘土,去49号郡际公路上搭乘车子。
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自己也常走那条路。要是我苦苦哀求,再把教义问答背得滚瓜烂熟的话,妈妈会网开一面同意我跟康斯坦丁去她家,但那也只限于周五下午。我们在路上慢慢地走上大约20分钟,沿途会路过黑人的五元钱小店,还有一间小店铺的后门上总趴着只母鸡。一路上尽是墙歪顶斜破旧不堪的铁皮顶屋舍,其中一间黄屋子据说在后门上贩卖威士忌。走在这样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里,我总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如芒在背,脚上的鞋子太新太亮,身上康斯坦丁为我烫过的白裙子干净得扎眼。我们离她家越近,她笑意越盛。
“您哪,卡伯。”康斯坦丁冲着一个卖树根草药的男人打招呼,他坐在小卡车后面的摇椅上,一袋袋檫木根、甘草根、栗叶草藤蔓敞开着供人挑选。我们会东看西翻转悠一会儿,那会儿康斯坦丁浑身松散下来的关节会嘎嘣作响。她不但高,她还很雄壮,宽厚的下半身沉甸甸,压得她双膝不堪重负常年作痛。她在街拐角的木桩子旁,捻了一小撮鼻烟往鼻子上抹了抹,打了个大喷嚏,鼻涕唾沫箭似的喷射而出。她还让我看了看铁皮罐子里的那些黑色粉末,但补上一句:“别告诉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