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总趴着些狗,瘪着肚子满身癞疮。有个年纪尚轻的黑女人会在门廊下冲我喊,“雯小姐!代我向你爸问个好,告诉他我很好。”她叫被猫咬,是爸爸几年前给她取的,那天他开车路过,见到只疯猫对着个小姑娘又扑又咬。“那猫就差一口把她吞进肚子了。”爸爸事后告诉我。他把猫打死,又带这小姑娘看了医生,注射上狂犬病疫苗。
再往前走点,就到康斯坦丁的房子了。共有三间房间,没铺地毯。我看到一张小相片,上面是个白人小女孩,康斯坦丁告诉我那是她在吉布森码头带养过20年的小孩。我很肯定自己已经把康斯坦丁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她父母双亡,有个姐姐,自小在密西西比州科林斯的佃农家长大,不吃猪肉,穿16码的衣服和10码的女鞋。我看着相片上这个笑吟吟的小女孩,心里酸溜溜的,纳闷康斯坦丁怎么也不摆上一张我的相片。
有时候,隔壁的两个小姑娘会过来和我玩耍,她们一个叫玛丽尼尔,一个叫玛丽朗。她们都长那么黑,我根本辨不清谁是谁,干脆管她们两个都叫玛丽。
“你在那儿要对黑人小朋友客客气气的。”妈妈嘱咐我。我奇怪地看着她:“难道我不会吗?”可妈妈从没向我解释过。
大约一个小时后,爸爸会过来,他把车停靠上,下了车,递给康斯坦丁一块钱。康斯坦丁一次也没邀请他进屋过,那会儿我就明白,我们现在是在康斯坦丁的地盘上,她没必要跟谁客气。之后,爸爸会允许我进黑人商店要上一杯冷饮和咂咂糖。
“别告诉你妈我给康斯坦丁外快。”
“好的,爸爸。”那差不多是我和爸爸之间惟一的秘密。
我第一次被人叫做丑丫头是在我13岁那年,那是我哥哥卡顿的一个朋友,一个阔少,他来我们家的棉花地打仗玩。
“乖孩子,做啥哭鼻子?”康斯坦丁在厨房里问我。
我把那个混蛋的话告诉了她,泣不成声。
“是吗?你是不是?”
我眨着眼,止住哭,“我是什么?”
“听我说,尤金娜,”康斯坦丁是惟一有时会遵照妈妈的心愿称呼我大名的人,“丑是长在人心里面的,丑丫头是个伤害别人自私自利的小姑娘,你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是。”我哽咽着。
康斯坦丁在餐桌旁挨着我坐下,我听到她肿胀的关节嘎嘣作响,她把大拇指按在我的手心上,这个动作是我们俩之间的小暗号,意味着听着,仔细听我说。
“每天早上你都得思考这么个问题,直到你躺进棺材,”康斯坦丁凑近我面前,我都能瞅见她黑黑的牙龈,“你问自己,我今天该不该相信那些蠢人跟我讲的话?”
她的大拇指仍牢牢地摁在我的手掌上,我点点头表示懂了,隐约地意识到她指的是白人。虽然我心头仍有些难过,觉得自个儿的确有那么点难看,可这是头一次她没有只把我当成白人家的小孩。以前我对他们说的政治,黑人,怎么做个好女孩的话都深信不疑,可自从康斯坦丁把大拇指摁进了我的手心,我知道我也有权利选择相信什么。
康斯坦丁每天早上6点来我家干活,要是碰上忙季,她5点就得来,赶在爸爸下地前为他把软烤小圆饼和搭配的肉汁预备好。我每天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她站在厨房里,一旁的收音机播放着格林牧师的布道。她一见到我就会冲我微笑,“早安,小俏妞。”我在餐桌旁坐下,对她叽叽喳喳起昨晚的梦。她声称梦能够预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