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玛瑞娜太太’，”我念道，“‘我怎么才能去掉我家胖男人衣领子上那圈污渍，他真是头好吃懒做的猪……他淌起汗来也像头猪……”

妙极了。清洁之道、夫妻之道，一个专栏两者兼备，两件事我都一无所知。

“她想去掉哪一个？”艾碧莲问，“那圈污渍还是她家男人？”

我看着那封信，不管去掉哪个，我都指导不了她。

“告诉她用醋和派素牌肥皂，再放太阳底下晒一会儿。”

我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来，“晒多久？”

“大约一个钟头，等它干了。”

我又抽出另封信，她同样对答如流，解决完四五封信之后，我舒了口气。

“谢谢你，艾碧莲，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一个忙。”

“不客气，只要李弗特太太没用到我。”

我收拾起信稿，喝下最后一口可乐，在回家赶稿前再歇息了一会。艾碧莲择着一袋卷叶芽，屋内一片静谧，除了从收音机里飘出悠悠扬扬的声音，又是格林牧师。

“你是怎么认识康斯坦丁的？你们熟吗？”

“我们……在同一个教会。”艾碧莲在水槽前换了下脚。

又一下熟悉的刺痛，“她甚至没留下个联络地址，我想不到她就这样辞工走了。”

艾碧莲始终没抬起眼，像是在仔细研究卷叶芽，“不，我肯定她是被迫走的。”

“不会，妈妈说她是自己要走，就在4月，去芝加哥和她家人一起住。”

艾碧莲又拿起一根卷叶芽，在龙头下冲着长长的茎，蜷曲的绿埂头。“不是这样的。” 她沉默了许久才说。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味出弦外之意。

“艾碧莲，”我看住她的眼睛，“你真的认为康斯坦丁是被炒掉的？”

艾碧莲不带一丝神情，脸空白一片空得像天，“我一定是记错了。”她说。可是我看得出她后悔多嘴了，何况对方还是个白人。

我们听见梅?莫布丽的呼喊，艾碧莲便托了辞，往门口走去。我又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

十分钟后，我进了家门，妈妈正坐在餐桌边读报。

“妈妈，”我把笔记本勾到胸前，“是不是你把康斯坦丁炒了？”

“我……什么？”妈妈问道，但我知道她听见了，因为她放下了手上的《美国革命女儿会简报》美国革命女儿会，DAR，创建于19世纪末，致力于促进历史保护、教育和爱国主义的妇女组织。，通常她对这份报纸总是如痴如醉，眼睛铆上了挪都挪不开。

“尤金娜，我告诉过你，她姐姐病了，她得去芝加哥陪她一起住。”她说，“怎么，你从哪儿听到别的话了？”

打死我也不会告诉她我从艾碧莲那得知的，“我今天下午在镇上听说的。”

“谁会这么说？”妈妈在眼镜后面眯上眼，“一定是那些黑鬼。”

“你对她做了什么，妈妈？”

妈妈抿了抿嘴唇，从眼镜上方看了我许久，“你是不会懂的，尤金娜，等你自己也有了佣人才能明白。”

“你……炒了她？为什么？”

“这无关紧要，这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去想它。”

“妈妈，是她把我一手带大的，我现在就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恼恨自己气急败坏之下尖厉的嗓门，孩子气似的强求。

妈妈听我如此声调，扬起眉毛，摘下眼镜，“这事和一个黑人有关，我能说的就这些了。”她又戴回眼镜，把《美国革命女儿会简报》抬到眼前。

我气得浑身颤抖，转身噔噔噔跑上楼去。我坐在打字机边兀自愤恨憎恼，康斯坦丁抚养我长大，教我自强自立与人为善，妈妈却可以将她弃如敝屐。我望着对面蔷薇印花墙纸，望着镂花窗帘，望着泛黄的照片，这一切都熟悉得令人生厌。康斯坦丁在我们家已经干了29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