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爸爸开始了摸早贪黑的田间劳作,天尚熹微,卡车马达便轰隆作响,收割机鼓噪喧天,地间的棉花枝茎已在落叶剂的催化下枯黄萎谢,机器整装待发,棉花丰收在即。
即使在忙季,爸爸也从未中断过教堂礼拜。一个星期日的傍晚,我瞅准了他晚饭和睡觉之间的空当,在暮色四合的前厅,堵住了他。“爸爸,”我问,“你能告诉我康斯坦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疲惫不堪,未语先叹。
“妈妈怎么可以把她炒掉,爸爸?”
“什么?亲爱的,康斯坦丁自己辞的工。你知道你妈妈绝不会赶她走的。”他对我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得相当失望。
“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有没有她的地址?”
他摇摇头,“去问问你妈妈,她会知道的。”他拍了拍我肩膀,“人们总是要往前走的,小雯。我也希望她能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
他摇摇晃晃地出了前厅准备去睡觉。他一向心口如一无所隐瞒,我想他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
之后的每周,一到两次,我都会去伊丽莎白家和艾碧莲谈上几句。每次去,伊丽莎白都显得更加小心提防,我在厨房逗留越久,伊丽莎白就有越多的事要让艾碧莲去做:门把需要擦了,冰箱顶上的灰尘得掸了,梅?莫布丽的指甲该剪了。艾碧莲也没法畅所欲言,束手缚脚神色紧张地站在厨房水槽边,不敢停下手上的活。整理成稿倒是不费我多少时间,最先的两篇只花了20分钟就写成了,而哥顿先生对我的专栏也颇为满意。
每周我都会问有关康斯坦丁的事,她能不能为我问到地址?她能不能告诉我她被炒掉的原因?到底出了什么大岔子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康斯坦丁说了句“是的,夫人”,便走了。或许妈妈为了根污锈了的汤匙冲她发了脾气,于是康斯坦丁喂了她一个星期的焦面包,我只能想到这个。
但我如何绞尽心力都无济于事,艾碧莲对所有有关康斯坦丁的问题一律耸耸肩一问三不知。
一天下午,我在问完艾碧莲如何去除浴缸污渍后(我这辈子就没擦过浴缸),回到了家。我走过憩息室,电视机正开着,我往里瞥了眼,帕卡古拉的脸离电视屏幕不到十公分,我听见提到密西西比大学,模糊不清的屏幕上一群身着深色正装的白人挤在镜头前,汗从他们的秃顶上汩汩而下,我凑近了看见一个同我年龄相仿的黑人站在白人中间,身后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后面一幢建筑被拉进镜头,那儿正是我的老行政楼。罗斯?巴尼特州长抄着胳膊站着,与那个高个子黑人对峙着,州长旁边站着参议员惠特沃思,他儿子就是被西丽拉来要给我凑对儿的那个。
我痴痴地看着电视,既不感到惶恐也不觉得失望,只是黑人被允许入校着实令人震惊。帕卡古拉喘着粗气,纹丝不动地站着,没有察觉我在她身后。本地记者罗杰?斯迪克神色紧张,挂着职业微笑,语速飞快:“肯尼迪总统下令州长放詹姆斯?梅雷迪斯通行,再次重复,美国总统……”
“尤金娜,帕卡古拉,马上把电视关掉!”
帕卡古拉惊得一跳,转身看见我和妈妈,忙低下眼,急急溜出门去。
“我可受不了这个,”妈妈轻叹着,“我也不会让你跟他们一样四处宣扬。”
“四处宣扬?妈妈,那已经是全国皆知的新闻了。”
妈妈嗤了一声,“你们两个一块儿看就不合适。”她拨转了频道,最后停在劳伦斯?卫尔克的演出重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