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车上，我没去张望窗外掠过的白人的大房子，我也没和身边的同伴们闲聊。我看到女娃儿因为我挨了打，我看到她听李弗特太太说我脏，说我携带病菌。

车子在州立大街上加了速，驶过伍德罗·威尔逊桥。我牙关咬得紧紧地张不开口，崔劳死后埋下的苦涩的种子又开始在我体内抽枝长蔓，我想放声大喊，让梅·莫布丽听到，脏的不是黑人，带病菌的不是住在镇子那头的黑鬼。我想要阻挡那个时刻的来到，可那个时刻总免不了会出现在每个白人孩子的道路上，打那一刻开始，他们会认定黑人天生及不上白人。

车子拐上了法力士街，我立起身，我的站快到了。我祈祷她的那一刻还没来临，我祈祷我还赶得及。

接下来的几周倒是风平浪静。梅·莫布丽穿上了大女孩的裤子，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没惹什么岔子。在那桩车库事件之后，李弗特太太在梅·莫布丽的如厕习惯上狠下了一番工夫，她甚至亲身示范动作要领，设定白人标准。可有时，我逮到女娃儿趁她妈妈不在，试图用我的厕所，有那么几回，没等我来得及阻止，她便利索地在那里解决了。

“你好，克拉克夫人。” 罗伯特·布朗立在后门外台阶上，他是李弗特太太的园艺工人，外头天寒地冻，我开了纱门让他进屋。

“你好吗，孩子？”我拍了拍他胳臂，“我听说你把整条街上后院的活都给揽下来了。”

“是的，夫人。有两个伙计帮我刈草。”他咧嘴一笑，他是俊小伙，高个短发，看着精神利落。他和崔劳一块儿上的高中，两人是好朋友，一起打篮球。我摸他胳臂，只是想再感觉一回。

“你外婆咋样？”我问。我爱露纹娜，她是天大的一个好人，她和罗伯特一同参加了崔劳的葬礼，这使我记起下周的日子，一年当中最难过的日子。

“她比我还壮实。”他笑着说，“我周六来你家帮你收拾院子。”

过去崔劳总帮我拾掇院落，如今罗伯特没等我开口便揽下这活，又分文不取。“谢谢你，罗布特，我很感激。”

“你需要什么，尽管打电话给我，好吗，克拉克夫人？”

“谢谢你，孩子。”

我听到门铃响，瞧见雯小姐的车停在外头。雯小姐整个月每星期都会来李弗特太太家，询问我一些玛瑞娜太太的问题。她问我怎么除水垢，我告诉她用牙石粉。她问我怎么旋下爆在底座里的灯泡，我告诉她用生土豆。她问我她那老佣人康斯坦丁和她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冒了冷汗。我原本以为，几个礼拜前向她透露一点，告诉她康斯坦丁有个女儿，她便不会再紧追着我不放。可雯小姐仍锲而不舍地轮番向我发问，我瞧得出，她理解不了为啥一个黑女人没法在密西西比养大一个白皮肤的娃娃，那将会是个艰难孤独的生活，既不属于这边也不容于那边。

每回雯小姐问完怎样清理这个，如何补裰那个，以及康斯坦丁在哪儿之后，我们也会聊些别的事。我从不向我的东家或是她的朋友多嘴长舌，可我禁不住告诉她我的崔劳，他的成绩从没下过良，告诉她我的教会执事，他吐字不清害得我神经衰弱，尽管是些七零八碎的事，可我从没说给过一个白人听。

今天，我正跟她讲解擦洗银器和抛光银器的差别，只有那些穷产薄业的人家才擦洗银器，因为那样便捷省钱，可看着不光鲜。雯小姐歪着脑袋皱着眉头：“艾碧莲，还记得……崔劳的那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