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花多久,妈妈?”
她伸出一只黏糊的手指翻弄着说明书,“这儿,‘套上神奇直发帽,打开仪器,等待奇迹的出现——’”
“10分钟?15分钟?”
我听到“咔哒”一声,随即隆隆声响起,一股强烈的热流缓缓充盈头部。可是,突然“噗”的一声,那根管子蹦离了机器,像只狂乱的灭火水龙带窜向空中,妈妈惊呼不迭,伸手去抓却没抓到,最后,她捡了回来重新连上。
她定了定神,又翻起小册子,“戴上神奇发帽保持两个小时,不要取下,否则效果——”
“两个小时?”
“我让帕卡古拉给你倒杯茶来,亲爱的。”她拍了拍我肩膀,便嗖的一声出了厨房门。
整整两个小时,我抽了若干支烟,翻过了《生活》杂志,看完了《杀死一只知更鸟》,最后拿起《杰克逊日报》开始翻看起来,那是周五的报纸,所以没有玛瑞娜太太专栏。在第四页上,我看到:男孩因种族隔离厕所致瞎,涉案人员接受审讯。这看着有些……眼熟,随后我想起来,这一定是艾碧莲的邻居。
这星期我去了伊丽莎白家两次,希望她不在家,我就能和艾碧莲好好谈谈,想出个法子把她争取过来。伊丽莎白仍孜孜不倦地扑在缝纫机上,为圣诞节缝制衣裳,仍是条绿裙子,仍是廉价粗陋的布料。她一定是趁着清仓打折淘来一箩的绿布头。我真想到金尼顿商场给她买些时兴的衣裳,可这么做准保会把她羞愧死。
“你想好约会那天穿什么了吗?”西丽在我第二次去伊丽莎白家的时候问我,“下周六?”
我耸耸肩:“我想我得去买身衣服。”
这时艾碧莲端着一盘咖啡出来,把它歇在桌上。
“谢谢。”伊丽莎白冲她点点头。
“哦,谢谢你,艾碧莲。”西丽边说边往里面加糖,“我得说,黑咖啡全镇数你做得最好。”
“谢谢,夫人。”
“艾碧莲,”西丽接着说,“你对那个新卫生间感觉怎么样?能有个自己的地方一定很棒吧,不是吗?”
艾碧莲望着桌上那道裂缝,“是的,夫人。”
“你知道,那卫生间是霍布里克先生安排的,艾碧莲,他还派来了工人送来了材料。”西丽微笑着。
艾碧莲只是站在那里,我在一旁羞惭得无处遁形。请别,我暗暗祈求,请别说谢谢你。
“是的,夫人。”艾碧莲拉开一只抽屉,在里面摸探着。可西丽仍看着她,很明显她想要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谁也没动静。西丽清了清嗓子,艾碧莲终于低下了头。“谢谢你,夫人。”她声音低弱,回身进了厨房,这会儿她一定没心情理我。
到了中午,妈妈从我头上解下振抖不止的发帽,我弯着腰趴在厨房水槽里,她替我冲掉头发上黏液,迅速地卷裹上我的头,把我安置在她浴室内的头发烘干机下。
一个小时后,我面若敷粉头昏眼花口干舌燥。妈妈把我推到镜子前,为我抻直小鬈,刷平我头上的波浪起伏的丘峦。
我们咋舌呆脑面面相觑。
“真他妈的!”我说。我满脑子想的是,那个约会,下周末就要相亲了。
妈妈笑着,震撼着,她甚至没禁斥我口出脏话。我的头发史无前例地平直如矢,直发器真的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