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先做些背景介绍，随后再深入实质问题。”我说着从包里抽出事先准备好的问题，又粗粗看了一遍，顿时觉得这些问题那么的业余。

“好的。”她在沙发上坐得笔直，郑重其事地转过身正视着我。

“嗯，我们先从这个问题开始，你生于何时何地？”

她吞咽了一下，点点头，“一九……零九年。切罗基郡的皮德蒙特种植园。”

“你小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大了会成为一名女佣吗？”

“是的，夫人，我知道。”

我面带微笑，等着她做进一步阐述，可是没有下文了。

“你之所以知道……是因为？”

“我妈妈是女佣，我外婆是奴隶。”

“奴隶，嗯。”我重复着，她只是点着头，手仍合在膝上，看着我本上记录下的笔记。

“你有没有……想过成为别的什么？”

“没有，夫人，”她回答，“我没想过别的。”随后又是一片寂静，我可以听见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好吧，下一个问题……你在照看白人家的孩子，而你的孩子却在家……”我咽了咽口水，有些尴尬，“托别人照看，你是什么感觉？”

“我感觉……”她仍端直地坐着，我看着替她酸痛，“嗯，或许……我们可以跳过这个问题。”

“哦，好的。”我看了眼我的问题，“作为一个女佣，你最喜欢什么，你又最讨厌什么？”

她抬起头盯住我，好像我在让她解释一句脏话。

“我，我寻思照看孩子最让人开心。”她轻声说。

“还有其他……你想补充的？”

“没有了，夫人。”

“艾碧莲，你不用称呼我夫人，在这儿不必。”

“是的，夫人。哦，对不起。”她捂住了嘴。

街上传来嘈杂的呼喊声，我们两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窗户，呆坐着一动不敢动。如果有白人发现我在这么一个周六晚上和穿着便服的艾碧莲同处一室会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叫来警察，说我们非法集会？我想这时肯定他们会这么做的，我们会被抓起来，被控违反种族隔离制度。在报纸上每天都可以读到这种事，他们憎恨白人与黑人私下会面，帮助黑人推动人权运动。我们的事当然和违反种族隔离制度毫无瓜葛，可我们有什么正当理由在这里会面？我甚至没把玛瑞娜太太的信稿带来做挡箭牌。

我看到艾碧莲的脸上也流露着疑惧和惊恐。屋外的叫嚷声渐渐远去，我舒了口气，可艾碧莲仍惊魂不定，盯着窗帘。

我低头搜拣着我的问题单，想找出什么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消除紧张情绪。我一心只想着我已经损失了多少时间。

“你说……你最不喜欢工作的哪部分？”

艾碧莲艰难地吞咽着。

“我意思是，你想不想谈一谈卫生间？或是伊丽——李弗特太太？她怎么待你的？她有没有当着梅·莫布丽的面责骂过你？”

艾碧莲拿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欲言又止。

“我们之前交谈过很多次，艾碧莲……”

她捂住嘴，“对不起，我——”她站起身冲出客厅，托盘上的茶壶茶杯被甩上的门震得丁当作响。

五分钟后，她回来了，胸前捂着块毛巾，我以前见我妈妈没来得及呕吐到马桶里，也这么干过。

“对不起，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我只是……我想你已经告诉那位纽约的夫人说我答应做这事，可……”她闭上眼，“对不起，我寻思我办不到。我想我得躺会儿。”

“明天晚上。我会……想个好点的方式。我们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