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每隔一个晚上都要告诉妈妈我要去州长老会教堂救济穷人，幸亏在那儿我们谁都不认识。妈妈当然希望我能去第一长老会教堂，可她又不能在基督教的事上讨价还价，便点头同意了，但她仍暗地里嘱咐我事后一定要用肥皂把手洗干净。

艾碧莲的厨房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她念我打，细节逐渐浓重丰满，孩子们的面孔逐渐清晰鲜明。起初，我对主要由艾碧莲操刀捉笔，我只是略加修改感到有些失落，但如果斯坦夫人喜欢的话，我就能写其他女佣的故事，那足够我写的了。如果她喜欢的话……我在心里不断地默念着，祈祷能够心想事成。

我告诉艾碧莲她的写作风格干净真诚。

“看看我是写给谁的，”她轻笑道，“我不能对上帝撒谎。”

艾碧莲在我出生前，居然在我家的长叶农庄摘过棉花。有一回，没等我提，她自己漏了嘴说到康斯坦丁。

“老天，康斯坦丁有副金嗓子，唱起歌来就像教堂前的天使，每人听到她绸缎似的歌声，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可后来就再不唱了，自打她把闺女送到……”她停下来，瞄了我一眼。

她收了口，“某个地方。”

我告诉自己别把她逼得太紧，我希望她能把所知的康斯坦丁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但那得等到访谈结束之后，目前我不想节外生枝。

“明尼那儿有什么消息吗？”我问，说出心里祷念过千万次的话，“如果斯坦夫人喜欢的话，我想把下一位女佣的采访准备好。”

艾碧莲摇摇头，“我问过明尼三次了，她始终不答应，我寻思她是说真的。”

我尽量掩藏起自己的焦虑。“或许你可以问问其他人，看他们有没有兴趣。”我相信艾碧莲比我更具说服力。

艾碧莲点点头，“我会去试试看。你觉得那位夫人要多久才会告诉你她是不是喜欢？”

我耸了下肩，“我不清楚。如果我们下周把稿子寄给她，大概2月中旬能得到回音，可我不敢肯定。”

艾碧莲抿紧了嘴，低下头去看她的本子，我突然发现以前从没留心过的迹象，期待，一丝激动。我太沉溺于自己的感受，从没想到艾碧莲会和我一样，为一个纽约的编辑要看她的故事感到激动忐忑。我深深吸了口气，又增添了几分信心和希望。

在第五次会面上，艾碧莲给我读起了崔劳的死。她述说起崔劳那碾碎了的尸体如何被白人工人扔上卡车。“随后他们把他丢弃在了黑人医院。事后一位门口的护士告诉我，他们把他滚翻下卡车后就直接开车走了。”艾碧莲没有落泪，只是默默地怔望着面前破旧的黑色墙砖，而我看着我的打字机。

艾碧莲在第六次会面时读道，“1960年我前去为李弗特太太做活，那会儿梅·莫布丽刚生下两个礼拜。”我如同穿过铜墙铁壁窥进一处私密之地。她描述了车库里的卫生间，她承认有个独立的卫生间也不错，至少比听西丽抱怨和女佣共用一个马桶要强。她还告诉我，我曾议论过黑人太依赖教堂，这把她刺痛了。我听得心里一懔，回想我还说过什么，我从没想自己的无心之语会被佣人听去还放在心上。

有天晚上，艾碧莲说，“我在寻思……”随后又不说了。

我从打字机上抬起头来静静等着。自从艾碧莲呕吐过之后，我学会等她自己慢慢说。

“我在寻思我该读些东西，兴许能对自个儿的写作有帮助。”

“你可以去州立大街图书馆，那儿有一屋子南方作家的书，福克纳，尤多拉·韦尔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