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车离开卢克伍德公墓时，我注意到左边有一个巨大的仓库，下面是码头。从体积上看，当然不会像航空托运那样在里面储藏、处理尸体。仓库尽头有红白标志--澳大利亚邮局。

这应该是邮件处理中心，我说。建在这里真奇怪。

可能是给死人送信的，过了一会儿艾斯黛拉说。我们都大笑起来。

什么意思嘛，黛西问，她一脸的委屈。

没关系，宝贝，阿尔奇说，他调车走上了高速公路。还想去卫沃里吗？

我看了看表。中午十二点刚过。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们也可以在那里吃点午饭。

那样也很无聊，黛西说。我们不能到其它地方走走吗？去海边吧。

这里离海边很近。到海边后我们可以去邦地，还可以买冰激凌。

但我想去游泳！我想去曼立海滩。

不行，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唱片放入播放机，水温不够不能游泳，不管是海边还是其它地方。另外，从今以后要由我来决定去哪里。

《伤心旅馆》 的前奏萦绕在整个车厢。

啊，怎么又是他，艾斯黛拉说。我们不能听个其它的歌吗？

不行，我说。从今以后要由我来决定听什么。

去公墓的几个月前，我曾自己去过另一个地方，而且发现也有音乐恰当与否的问题。

有个地方我必须再去一次，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北上而去，那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我和丈夫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但我知道，如果告诉阿尔奇，他一定不会让我去的。我知道，要是同女儿们道别，那我永远无法转身离开。我要仔细选择一个日子，一个学生上学的日子，一个工人上班的日子，一个郊区静谧的日子，可以开车去附近的商店，然后悠然地一路长行。我只要坐进车里，然后发动引擎就可以了。也许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留意，但我关心的惟一件便是北去途中的伴奏。背景音乐选对了，其它所有事情自然会各就其位。如果说生命中这一段旅程是一部电影，那么音乐便是电影音轨，在这部用以结束所有冒险的单镜头胶片里，耳朵是所有器官中我最依赖的部分，有时似乎比心脏还要重要。

所以，我没有检查汽车内汽油和水的标高，没有准备备用轮胎。没有提前打电话问哪里有汽车旅馆哪里没有，没有查看哪些地方确实是一个地方，而非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一个只有加油站、咖啡店和大众商店的小黑点，供孤独的司机、没油的汽车停上十分钟，周围充斥着沥青和失望，周日下午还总是封闭的小地方。

我没有带暖瓶，也没看自己是否带了太阳镜，几袋干果，一些水果干儿，两瓶水，一瓶留给我，一瓶留给散热箱。一个小包里装上少之又少的必需品，再加上两本书，就这样走出家门，开车离开，将房子留在它自己的节奏和噪声中。床大体收拾了一下，盘子洗好留在了洗刷池里，纸条放在了长椅上。

出发时车上的雨刷还在摇摆。周围小鸟在它们栖息的树上吱喳叫着，仿佛又是五月的一个早上，邮递车转过拐角出现在马路高处，邮箱旁的忍冬需要修剪了，自然绿化带上有白色的狗屎，还有踩扁的易拉罐，一周前的报纸被雨水浸得成了一跺纸浆，这些我都会打扫干净。有一天会的。

但不是那一天。因为那个特殊的日子我要离开，周围不会有人阻止我，不会问我为什么，不会煽情地聊天，不会提醒我下面几周或几个月有哪些事情要处理。也不会对我讲最富逻辑的话：我奔向的地方实际上是找不到的。这次旅程已经拖延了多年，现在我加快步伐，仿佛紧急救援一样。

我从车道开出，调头，平稳迅速得像匆匆握手，从邻居门前小路一扫而过，我朝她挥挥手，朝悠闲走过的邮递员点点头，之后便在街道上加速，通向主路，再通向高速，这条路会一直带我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