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把版面排好,她说,你可以过一会儿用电邮发给我。我就给它起名叫“亲爱的德丽雅”。你的名字很适合这个专栏。
南希的稿酬付得很快,也很慷慨,短短几百个词,在我最没有创造力的周日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挤了出来,那是阿尔奇在看十频道的电影,女儿们都上床睡觉了。一连几个月,我都怀疑那个专栏是否会有读者,因为《家庭语录》随蔻思酒或是武沃斯特价广告或是好人电器目录一同被塞进郊区的邮箱里,而且与那些广告也没多少区别。但是这个专栏收到越来越多的电邮,证明了它还是有人读的。
这些电邮由南希的助手定期转发给我,有一段时间里我回复起来非常容易。南希对此很满意,额外的稿酬收入也能帮我们还房贷。直到有一天,因为某些原因比较厌烦,于是我便篡改了读者的名字。这样做很好玩,我改了一个,又改了一个,也没想把改后的回复发出去,可是突然仓促间(是菜煮过了还是孩子留在浴池太久了?)附件弄错了,又按了“发送”。本以为改后的稿件会经过校对,可是一两周后我的假设落了空,母亲打电话给我说那一期我用的称呼不同寻常,她觉得很有意思。我干坐着等南希打电话批评我。相反,读者来信纷涌而至,问题多得我都应付不过来。南希对我的创意表示祝贺,并坚持让我揶揄得更重些。后来这个读者问答专栏发展出了一批忠实的追随者。
“亲爱的德丽雅”只是我的一面,富于野性的一面。无畏的一面。而读者似乎喜欢这样的揶揄,喜欢这种轻视的口吻,喜欢拒之不理自己的要求,专栏因而也就这样继续下去。
亲爱的德丽雅:
昨晚有几个朋友来我家吃饭,其中有我的好友,她离婚已经整整一年了,现在仍单身,还有我丈夫的新助手。席间丈夫伸手不小心碰倒了一瓶红酒,酒洒到了我最珍爱的棉布蕾丝桌布上。他和邻居唐吵起来,两个人都有点失去控制。如果漂白桌布的话,有可能就不笔挺了,或是退色,或是白一块红一块的。我该怎么办呢?
怀疑者
亲爱的怀疑者:
我能建议你的,便是检省一下自己在和唐的关系上所持有的内疚。你确定自己与他的关系真的像你想的那样隐秘吗?如果我仅从一封信就可以看出这种关系的话,你的丈夫现在恐怕也能看出来。别欺骗自己,以为将唐介绍给你离婚的单身朋友就可以掩盖你对他的真实感情以及你们两个私下的关系。实际上,这只会事与愿违:你的朋友和唐最后会以各种方式在一起。他们可能现在就在看休·格兰特最新的电影日场。我建议下次举行有争吵的聚餐时,用块更合适的桌布。可以用泡泡纱的。或者那种可擦的乙烯桌布。
在到达阿米塞斯特之前有一条通向加奈特的岔路。这让我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回到了麦当劳。确实是这样。麦当劳,那个让现代消费主义、经济方便、干净整洁汇聚一堂的圣殿。那些消过毒的表面,那些快速分装的饮料,那些紧紧包裹在纸盒里的汉堡和罩在纸板里的薯条(澳大利亚人在经过了长达三十年的灌输后,仍把它们叫做薯条,而不是“炸薯条”)。那井然有序的程序和控制,那些精确地测量、称重、限时的汉堡、鸡块、鱼柳。一排排整洁的汉堡包、巨无霸、苹果派干净利落地从不锈钢滑道里滑下来。这些亲切的快乐的“儿童快乐套餐”。加奈特的麦当劳变了。游戏区重建后变得更大更明亮了。还新添了汽车可以开进去的设施。棕榈树也长高了,不过没有遮住任何重要的标志。我把车停在门前,考虑着是否要进去,也许我确实该吃点什么了,但是即使是为了桑尼,我也不能吃麦当劳。就这么坐在车里,思考,就够了。
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桑尼八岁。我原以为他太大了不该来这里呢。但是八岁是个迷惑人的年纪,尤其是对桑尼这样个子又很高的孩子。八岁,已经告别了幼稚园的阶段。八岁,你的个人风格开始彰显。你不再是学校学前班的小朋友,你开始做真正的运动(桑尼的运动便是足球),课堂上你也得到了让人飘飘然的自由:可以用钢笔写字,把铅笔换掉了。
八岁,一些事情也开始结束,比如晚上搂着最喜欢的玩具入睡,热巧克力或是其它什么上床前例行的安慰奖,特别的塑料卡通杯,游泳用的辅助工具(用这个别人会小看你的),坎肩(这是可鄙的东西,即便是冬天,朋友里也没穿这个的……)。然而,八岁,仍然是吃“快乐儿童套餐”的年纪。
阿米塞斯特没有麦当劳。这个镇禁止经营任何连锁品牌、特许商品或是商业快餐。但是这里有电视。于是就有广告。旁边还有一个城镇,坐公交车的话二十分钟,要是搭人家车的话更短。我是个年轻的单身母亲,对于孩子,既内疚又纵容,自己的原则也就止于此了。于是我和儿子来到了麦当劳,面前摆放着“快乐儿童套餐”。桑尼是快乐的--我承认这一点--快乐地拨弄着紫色和绿色的玩具怪物。快乐地嚼着他的薯条。快乐地或是小口抿一下或是大口灌他的可乐,而且还不时地偷偷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