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黑了，许多家庭在傍晚的人流中到来又离开，吃过了他们的“快乐套餐”和有电影赠券的特别套餐，我想自己该开车走了。

我要看看是否能找到米切尔。要是他还在这一带的话，他有可能在三个地方。一个是回阿米塞斯特路上的一个咖啡馆 。它有了新的名字，我停下车，看到招牌，还以为是在开玩笑。但是一个满头“脏辫” 、穿着轮滑鞋飞到餐桌边的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我的时候，我明白这真的是“路杀咖啡馆”。她告诉我说，小袋鼠卖完了。

我们有巨蟒，木炭烤的。特色菜是兔肉煲--老鼠也行，看你的口味了。她略微打了个哈欠，把嘴里的口香糖从一边拨楞到另一边。

老鼠？

两种都行。土老鼠和黑老鼠。

喔。

难道两者有什么区别吗。价格上不一样，她跟我说着，眼睛朝店里扫了一圈，又嚼起口香糖。土老鼠，褐袋鼩 ，五块多钱 一只，没写在菜单上，怕公园和野生动物保护的知道，虽然是死在路边的，但保证百分之百的新鲜……

你看能不能过一会儿再过来？

车开了一整天了，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应该很饿了才对。但是整个地方都变了，菜单也变了。这里曾经叫做“米切尔咖啡馆”，正像他在城里的店铺叫“米切尔酒吧”，两个地方都没有招牌。但是人们都知道这两个地方。不过在这里发现这样一个另类的饭馆，这个利用公路指引顾客前来再把顾客喂饱的地方，我并不感到惊讶。阿米塞斯特总是这样。没有什么是一致的。这也是我多年前选择留下的原因。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菜单，希望能找到一份沙拉或浓汤。除了吃老鼠，另外公园和野生动物保护部门也让我忐忑。他们会不会突击检查咖啡馆，在我大嚼特嚼的时候没收我的饭菜，起诉我吃了国家的象征呢？甚至说我吃了体育福神呢？我想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已经四天了，我给阿尔奇和孩子们事先写好的短信现在也派不上用场了。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盯着没有打开的黑色屏幕看了一会儿，又放进了包里。不。到那儿之前不能打开。

服务员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米切尔在这儿吗？我问。一个愚蠢的问题。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这个服务员也就一两岁。

米切尔？没听说过。史蒂夫也许认识，他是主管。

能问问他吗？

没问题。史蒂夫！她大叫着，我都怕口香糖会随口冲出来。

一个男人从落满苍蝇的帘子后出来，双手似乎沾满了鲜血，往擦盘子用的抹布上抹了抹。

你好。我想知道米切尔是否还在这儿。我以前为他干过活。

我接替他了，史蒂夫说。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儿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我老家在加奈特，高速路尽头就是。不过他可能还在镇上的酒吧里。

有可能，我说。谢谢。

您想好点什么了吗？服务员问道。

不了，谢谢，我边说着边站起身。不好意思，我改变主意了。

我再次经过拉扎勒斯车行。它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角落里那些破旧的拖车、大篷车，被从前的主人遗弃，连支撑用的砖头都没有垫。那些假日愿望、假日计划、假日梦想，广告招贴都剥落了，梦想却始终没有实现。

大约二十年前，汽车把我丢在这里，这并不是一个固定的车站。司机说没办法把我拉到更远的地方了，不过我可以在路边等着搭个顺路车，想去哪去哪儿。很快就会有人开车路过，离城镇的几公里路搭车就行。他看上去似乎很有把握。

我等了一个小时，之后又热又渴，便开始向前走。最后来到了拉扎勒斯车行。拉扎勒斯愿意在五点钟车行关门后送我去城镇。他把我送到翠鸟旅店，离那些主要商店有一个街区的距离，地方破旧，也只有手头拮据的人才会住。

第二天一早我开始寻找凡。三天后我离开旅店回到拉扎勒斯那里。这次我把整个地方转了个遍，把杂乱的角落探了个究竟，仔细打量着可能拉扎勒斯也记不得的货车、拖车。我发现了自己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大篷车。漫画书里的那种。曲线型的，铝皮外壳，灰蓝色。在这样一个埋葬汽车的墓地中，在这些衰老的汽车里，它端坐在一簇簇草丛上。这里老之将至，而它看上去还非常健壮。

这个多少钱？我问拉扎勒斯。

那个啊，对你没多大用处，他回答说。它跑不动，能跑也跑不远。

能跑到城里吗？

这样啊。他拿大手绢使劲擦了擦。城里有个露营车公园 ，有人住在那儿。一些度假的，还有一两个住货车的老人。是一个叫米切尔的开的。

我准备在这里呆一阵子，我说，我得找个住的地方。

他看看我，转而看看大篷车，之后又转向我。

米切尔人很仗义，他说，我估摸着你要是租块地儿他不会收你很多钱。

我打量着大篷车。适度的曲线，破旧得彻头彻尾，透露出一线希望。我又问他要多少钱，大约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说，一百块。其实我也是在帮他解围。

我可以给你拖到旅店去，他说。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我成了一个大篷车主。一百块钱的车，里面空空的，只有床上有一层薄薄的垫子，我在没有毛毯和毛巾的情况下凑合了一个晚上。车门紧紧地锁了多年，里面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脏。霉味在我打开车门、用力推开两边家家酒般的窗户后很快就散去了。接下来的周末，我走着去了市中心，又走着回来，慢慢备齐了必需品，其实要是把生活简化到最低的话，我发现必需品也没多少。所有物品中我最需要的就是书，到我准备好要生孩子的时候，旧书店的二手书已经可以排满整个大篷车了。就像住在一个小房间。被书包围着，我感到安全，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