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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居家指南(18)

死亡居家指南 作者:(澳)黛博拉·爱德莱德


亲爱的德丽雅:

好吧,我不再提结婚蛋糕的问题了,但我想就另一件事征求一下你的建议。我的女儿在婚礼上将戴我结婚时戴的面纱,那条面纱是白色丝绸质地,蕾丝花边,但沾上了棕色的污渍,折缝的地方也发黄了。我要不要漂白一下?

新娘母亲

亲爱的新娘母亲:

一定不要漂白丝绸!可以买一块老式的黄色洗衣皂。把面纱放在浴盆里洗,最好是在大晴天的户外。冲洗时水中放一杯白醋,然后卷入毛巾。把洗好的面纱平铺在草坪上晾干,随着它一整天吸收阳光,看上去将会非常漂亮。剩下的就让光亮为它添彩吧。

春天,意味着隔壁的兰伯特先生开始严格执行修剪草坪的常规活动了。他每个星期一的早上都要给门前草坪除草。我不出家门、不隔着栅栏看也知道他在做什么:趴在草坪上,拿着个旧削皮刀挖野生植物。蒲公英、蓬蓬草,还有其它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就这样几日一除。兰伯特先生是个退了休的税务员,我相信他打理草坪同对付一栏数字一样严肃而精确。整个夏天,草坪始终保持着最平整的草层所能拥有的青绿色。也许他有他的道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选择鹿蹄草做房前地面的草层,因为鹿蹄草天一冷颜色就容易退去。也许是因为这是一种极为柔顺的草,不像那些随着小鸟和微风飘到这里寻求避难所的野草。自从兰伯特先生几年前搬到这里,他就开始清除围在房屋四周的植物,不允许有任何反抗。先是那些棕榈树,树籽常常散乱地飘到各处、腐烂时发出难闻的气味。随后是栅栏上诸如牵牛花、毛茉莉、马铃薯之类的攀缘植物。还有灌木和银桦。还有后院参天的樟树。所有这些都被伐倒,劈开,剁碎,盖在土壤上做肥料,然后移走。

曾经有个兰伯特太太的,后来去世了。兰伯特先生对此从不会多谈,除了告诉我说他有一个儿子,还有孙子孙女,看得出他们很少来看他。不知道若是他的妻子几年前没有去世的话,他对花园的态度是否会和善些。但是既然对他的妻子不熟悉,也不好说什么。这么多年来,兰伯特先生只同我说过几次话,最近则从未说过。不过有一次他告诉我,自己不喜欢树木。太脏乱了。他把房子前面的金合欢换成了月橘,让一簇孤单的百子莲鬼鬼祟祟地在门阶游荡。花园扫荡的最后一步是把房前草坪全部翻一遍,换上鹿蹄草。他怜爱地手捧草种亲手种下,着了魔一样给草种浇水,先是用喷雾枪,这样就不会冲走地里的草籽,然后用喷壶。没几个星期,鹿蹄草便长得如同淡绿色天鹅绒地毯一般。

阿尔奇这个草坪专家,观察了这一过程的始终,又是羡慕,又是怀疑。草坪要是有意使用的话,其实很有用处。若是有水源来浇灌,则更有用处--这个年头谁有浇灌草地的水源啊。孩子们可以在上面玩耍,夏天可以在后院用餐,或者也可以就那么坐着盯着一片养眼的绿色。然而,兰伯特先生的草坪,大得几乎同小房子不成比例,却从未受到过主人的注视,除了他料理草坪的时候之外。前窗卷帘大部分时间都关得严严实实。他从不坐在整洁的门前走廊上,从不在草坪上休息。但浇水却从未间断。限制用水时他就用手洒水,在草坪到水龙头间来回不停地穿梭,要让每一厘米土壤都湿透。他用液体肥料施肥。他用奇特的滚动耙给草坪松土。他趴在草坪上拔掉每一棵可疑的杂草。他滚压草坪就像在打天然保龄球。这片九米长、七米宽的草坪,是我和阿尔奇见过的最漂亮的草坪,但它的主人对此却从来都不以为然。我从未见过有什么东西,对一个人的生活是那么必须,同时又那么毫不相干。

我想兰伯特先生的后院儿仍然是一小片布满卵石的荒地,这里那里堆着些塑料家具,他让那些家具向前倾,然后盖上塑料布。对此我并不确定,因为现在已经无法隔着栅栏望到他那边了,他用洁面恒丽板挡住了任何窥视者的视线。他甚至拔出了活动晾衣绳,换上了一排可以整齐得折起来的围墙。前几天,我们家的龟背竹长到了围墙的另一边,他便把那些大胆妄为的叶子齐头剪掉。阿尔奇发现剪下的叶子还被丢到了我们这边,我恳求阿尔奇别再把叶子丢回去了。对一棵无辜的植物施以暴行,阿尔奇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其实不久前,我也会把叶子丢回到围墙的另一边,让愤怒指挥丢的方向。最后阿尔奇决定把叶子梗插在围墙上,这样即使叶子干枯了至少也可以算是在指责我们那位邻居。

这样美好的一天,应该在花园里随意漫步,而不是努力回忆做水果蛋糕的步骤,蛋糕我闭着眼都可以做。写步骤的话,我要回忆所用的原料和方法,这对我来说有些难,因为我都是凭直觉做的。从来没有写过食谱,更不要说精确的重量和测量方法了。这种蛋糕我做了那么多次,可是果脯用了几公斤呢?葡萄干、提子干、杂果皮、果仁儿,它们的比例应该是多少?我加樱桃了吗?是两瓶白兰地还是一瓶白兰地一瓶朗姆酒 ?这种回忆即使换作健康的人也颇费脑筋。把工作推到一边,我打扫了一下工作室,然后走到窗前,把窗户尽可能大的打开。我深吸着瑰丽的味道。肺里充盈着栅栏边泛起的毛茉莉初开时惬意的温暖,还有正缤纷盛开的金合欢那辛辣的气味。紫藤花顺着藤茎倾泻而下。

紫藤。当然。我找出记婚礼准备用的记事本,在“地址”旁写上“植物园”。紫藤在那里会非常灿烂。黛西会像天使一样美丽。淡雅的礼服衬着她那波堤切利 式的头发--礼服是粉红色,柠檬色还是薰衣草的颜色呢?草坪充满了绿色的生机,天空湛蓝湛蓝,整个环境同她文艺复兴时期的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几乎陷入了幻想之中。二十五岁左右的黛西,也许会把头发削得短短的,染成靛青色,除了黑色工装裤、有意划开口子的T恤,其它什么都不穿。我可爱的小女儿,曾经那么迷恋洋娃娃、宠物和所有带绒毛的东西,要是我允许的话仍会搂着凯蒂小鸡睡觉,和她的三只宠物老鼠玩过家家的游戏,还总是把其中一只装在口袋里,那个总是央求买小鸭子,用洗澡时玩的塑料鸭子玩具就可以哄好的女孩子。毫无疑问,二十多年以后,她会找到真正的性,会爱上一个爱尔兰女人, 与之分享在身体上穿孔、秀宠物狗、板球单日比赛 。对 婚礼上餐桌装饰和座位安排做得越详尽,就越觉得这一喜事不会发生。这更像是一个承诺在先的仪式,也许会在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地方举行,比如殓房站 或是情人港的Hungry Jack‘s快餐店,还要带上戴蝴蝶结的宠物狗(都是毛绒玩具)。但是如果真的有婚礼要举行的话,确实需要列一张写有基础知识的单子。万一黛西真的想结婚,那我的努力也就派上用场了。

我思考着做了多年的蛋糕,记起白兰地和朗姆酒各用半瓶。但是除了买配料、把它们混合起来然后冷冻,再做其它的就真的像阿尔奇所说的,我成了操纵狂了。我宁可留下婚礼蛋糕配料,从脑海里勾勒出蛋糕的样子,然后恰当地写下制作过程。顺便也可以给那位新娘母亲看。

我把配方搁在一边,开始做正经事。除了新娘母亲来信提到的要求,还有十封左右的电邮要回。

亲爱的德丽雅:

还记得我前些日子曾经写过一封关于购物单的信吗?我和高尔夫球友看了看你提到的碧顿女士写的书,觉得也许给家庭生活做个目录会是个不错的主意。家用纺织品,陶器,还有首饰、编织。可以留给孩子和他们的后代。当然,也是一种保险。

质疑者

亲爱的质疑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还告诉我你和朋友都六十五岁了吧。这个年纪上,你真的愿意让案头工作搅乱自己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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