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州,家家户户都有枪。安蓉也像得州人那样买回一把烤蓝色的新式左轮女枪。她时不时地还把枪挂在裤腰上,真有点儿得州女侠的风格。得州的牛仔,从来都是对西装革履的“奶油小生”嗤之以鼻,他们只欣赏硬汉。安蓉腰上挂枪是不是也是商业需要?但至少讨本地人喜欢。
小餐馆除了雇一个跑堂的外,几乎就是他们三个人拼。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不停地忙活着。天天如此,四季依然,就如同一个上足发条的机器一旦运转起来,想停也停不下来。除了圣诞节给自己放几天假外,平时想出去玩大家都心疼时间。时间就是金钱,说说可以,如果真正地去感知,并不是何时何地何人都能切身感受的。在美国,那绿花花的钞票上,一面印着华盛顿、林肯等伟人的头像,另一面其实印着的就是时间……安蓉餐馆生涯的结束,并以此为契机重返故里,与多年前的恋人李南航再次相见,都与一个下午有关。
这个下午,安蓉动摇了她原有的某些观念。当然,使她下决心离开餐馆是因为另一件事的发生。不过如果没有这个下午,也许不管发生了什么,安蓉可能都不会离开餐馆。事物总是相互关联的。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用餐高峰刚刚过去不久,安蓉为自己倒一杯热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边喝着热奶一边静静地欣赏着小城的街景。王大高和妻子宋晓晴在后边自己的卧室里休息,时不时地传来王大高的鼾声,安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就是说这并不影响安蓉欣赏街景的情致及由此带来的对某些事物的遐思。午后阳光里的小城街道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晃动,那些小城里独有的建筑,如同电影厂的摄影棚里的置景一样,散发着亦真亦幻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那辆改变安蓉命运的白色“林肯”驶了过来,如同她梦境中的某一场景一样,白色车子无声地停在了餐馆门口。直到那个驾车的男子从车里下来推门进来,安蓉还以为是她某个梦境中的情节。
“你好。”进来的男子礼貌而有教养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先生。”安蓉急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店里就他一个客人,也许是因为安蓉在他进来时脸上的表情有某些特别之处。那男子在要了一碗美式面条吃完后并无离去的意思,他又要了一杯可口可乐。显然他对安蓉发生了兴趣。
“我叫詹姆斯·瑟伯。”男子说。
“哦,詹姆斯先生你好,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安蓉走到瑟伯面前。这时安蓉才认真看了看他,她发现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长着一张典型的爱尔兰人的面孔,不太英俊但显朴素,安蓉认为如果他不蓄胡子可能更好一些。
“不,谢谢。小姐您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
“你好!北京小姐。”瑟伯突然冒出一句并不十分蹩脚的汉语。
如果在中国你遇到一个讲中国话的老外不会感到奇怪,而在美国,尤其在这座小城突然有一个白人跟你说汉语,多少让人有些吃惊,同时也有一种亲切感。此刻安蓉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这些。
安蓉笑着说:“我叫安蓉,认识会讲汉语的詹姆斯先生非常高兴。”安蓉把手递了过去。
瑟伯握住安蓉的手说:“认识安蓉小姐我更高兴,不过我只会几句汉语。”
两人都笑了。后来他们就交谈起来。
安蓉不知为什么,把自己的经历不厌其烦地讲给一个刚刚认识的美国人,而这个美国人又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来听安蓉讲的每一件事儿或感觉。他们如同老朋友那样交谈着,不时发出笑声。安蓉从交谈中了解到瑟伯是一个叫沃森的跨国公司的高级职员,得州是他的老家,这次回来是看望年迈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