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知道你们搬到这边来了,以前的房子卖了?” 爸爸似乎并没有料到母亲找出这样的话题,眼神迷茫地回应着。
“是啊,卖了。” 母亲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仓促地一笑,说,“当初买这窗帘时,老板还说给我多裁点儿。可现在,你看看,连窗户都遮不全。” 母亲仰着头,脸上强撑着僵硬的表情。她用手按了按眼角,继续勉强地说笑,“呵呵…… 老板还真会骗钱呢,说什么过段时间赚多点儿钱了,让家里那位给换个落地窗帘……”
母亲就这么笑着,重复着那句“落地窗帘,呵呵,落地窗帘”。
迎着屋内昏暗的灯光,我看见她眼角的泪。
[11]
之前的某一天,父亲去三叔家探望奶奶,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三叔对奶奶的谩骂。三叔与奶奶的关系不好,父亲也是知道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刚推门进去,便看到一脸惊恐的奶奶和手拿一把镰刀的三叔。
“老子老早就想你死了!”父亲进门那一刻,三叔正义愤填膺地说完这句话。
也许是出于一直就淤积在心的愤怒,也许是出于保护自己母亲的本能,那一刻,父亲大步冲过去,拿起墙上的麻绳,死死地勒住了三叔的脖子。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刚要出门割草才拿起的镰刀。我是气糊涂了…… 那时候,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我只是怕他真就这么砍下去。这段时间里,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晚上都梦见有警察在追赶我。我实在是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眼前的父亲双手插入浓密的头发里面,死死地抓住头皮,嘴里挤出这些无助的声音。
这时,我才发现,杜晨看着父亲的时候,双眼的气息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并非隔岸观火的镇定,也不是不懂事理的观望,似乎吸纳这些之后,她只剩下安静地看待。
就好像和队友跑完长跑后累倒在跑道旁时,喘着长气侧脸望向身边的同伴时的眼神一样。那是一种自己累到不行时,平静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的眼神。
我知道,她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之前所谓的“去外省打工”,为什么会突然搬家到武汉离开原来的地方,以及那些警察今天晚上要抓捕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每个人的命运,都类似于井绳,为了取水而生,却终究只能在水面被世事拉扯。一上一下之间,时而与水近在咫尺,时而远离得似乎遥遥无期。但从一开始上帝就已经对这些做好了度量,终究不能让每个人幸福与快乐,所以人拗不过命运。
渐渐地,我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得扭曲,父亲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只留下一些剧烈存在的影像,在脑海里反复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