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孔子诞辰事件"凸显中国人的道德理念困惑

1 "孔子诞辰事件"的缘起

"孔子诞辰事件"是指2009年9月28日，美国众议院通过一项"纪念孔子诞辰2 560周年决议"。新华社报道原文如下：

据美国众议院网站（2009.9.）29日报道，美国众议院28日通过决议，纪念孔子诞辰2 560周年，认可他为世界哲学和社会政治思想做出的巨大贡献。这份决议由得克萨斯州众议员格林代表另外41名众议员提出。决议说，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出生于现在中国山东省曲阜。他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和社会哲学家之一。他的哲学思想对世界各国的社会和政治思想产生了影响并且仍在发挥影响力。决议特别指出，孔子倡导自省、自修、真诚和社会关系中的相互尊重，以在个人和公共生活中实现公正和道义，体现最高境界的道德品质。此外，孔子《论语》中所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一种道德品行的典范，也能促进人类和谐。决议还说，孔子认为，政府应建立在忠诚、尊老和承认家庭重要性基础上，而政界人士必须成为诚实和道德的模范。这些都提醒着人们，要以至高荣誉和尊重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条消息引起中国人的广泛关注。尤其是关于孔子提出的道德格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否可行，是否符合伦理逻辑的问题，在互联网上引起热议。各种评论甚多，有三言两语的，也有长篇大论的。但其基本倾向是对孔子格言的道德意义持保留态度或彻底否定的态度。其中反映出的当代中国人对孔子格言的理解与西方人理解的差距之大，令人惊诧不已。笔者把这一由美国众议院通过孔子诞辰纪念决议引起的网上争议，简称为"孔子诞辰事件"。

2 "孔子诞辰事件"凸显西方学者与政界尊崇孔子伦理思想的历史渊源

在这场热议中，大家发现，欧洲人尊崇孔子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而且其尊崇的程度远远超出一般中国人的想象。下面从互联网上摘录的一组资料，足以发人深省：

在当今纽约联合国总部大厅赫然镌刻着孔子的道德格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1988年，75位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在巴黎发表联合宣言，呼吁全世界"21世纪人类要生存，就必须汲取2 000年前孔子的智慧"。

1987年11月10日，法国前总统希拉克在欢迎李先念时说，法国的启蒙思想家"在中国看到了一个理性、和谐的世界，这个世界听命于自然法则且又体现了宇宙之大秩序。他们从这种对世界的看法中汲取了很多思想，通过启蒙运动的宣传，这些思想导致了法国大革命"。

美国1981年出版的《人民年鉴手册》曾列出世界十大思想家，孔子被推举为十大思想家之首。据统计，《论语》在全球最重要的十部名著中，被翻译的语种数量居第二位。著名的汉学家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中推测："早在公元2世纪，关于儒家的一些传说似乎已传入欧洲。"

法国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罗伯斯庇尔在他起草的1793年的《人权和公民权宣言》中引用孔子的格言，成为佳话。他写道："自由是属于所有的人做一切不损害他人权利之事的权利：其原则为自然，其规则为正义，其保障为法律；其道德界线则在下述格言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风动一时，不仅为法国大革命之肇因，后来的"民主"、"理性"、"平等"、"人权"、"无神论"等理念亦发源于此。"在这场震撼西方的运动中，中国，至少是耶稣会士们看到的中国，有它的责任"，启蒙运动中的翘楚如伏尔泰、霍尔巴赫、狄德罗等人的重要思想，很多都来自中国儒学，这一点恐怕很少有人注意到。

哲学家、数学家莱布尼茨极度推崇儒家的道德观，欧洲启蒙是受儒家影响，孔子更被尊崇成为保护神，平等、自由、博爱之观念是来自古老亚洲儒家文化。

美国汉学家顾立雅在他的《孔子与中国之道》一书中写道："在欧洲，法国大革命为背景的民主理想的发展中，孔子哲学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通过法国思想，它又间接地影响了美国民主的发展。"

这些资料显示，美国参议院通过纪念孔子诞辰决议并非议员们的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的。在17、18世纪的欧美知识分子看来，孔子的建立在人类个体理性和推己及人的伦理方法上的道德思想，对于批判宗教垄断道德意识形态的危害，对于把人从上帝或神的精神奴役中解放出来，从而阐述市场经济社会的平等、自由、理性、人权、民主的"利己不损人"伦理思想，具有不可或缺的意义。在当时西方占统治地位的神学伦理思想中，并不缺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伦理思想。比如《圣经·旧约》中记载父亲托比死之前对他的儿子托比塔嘱咐说："你自己憎恶的事情也不要期望另一个人做！"《圣经·新约》中的《马太福音》就有："你们愿意别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这实际上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己之所欲，施之于人"的意思。但是，这些戒律都是以神的意旨宣布的，并且也只是只言片语，毫无科学意义可言。这种宗教的、神谕的道德格言，在18世纪启蒙思想家看来，是导致欧洲人陷入愚昧的根本原因。相比之下，孔子的道德格言、伦理思想，则是建立在自然秩序、人类个体理性基础上的伦理思想，具有深刻的科学意义。这大约是孔子的道德思想被启蒙思想家所推崇备至的最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