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老师您从前说过：‘对于安定太平的国家，我们尽可以放心离开；而如果一个国家陷入混乱之中，那么咱就必须见义勇为，像医生对待病人那样，赶快前去拯救。’眼下我去卫国，也正是想按照您所教导的去做。或许，通过我对卫君的游说，可以使他痛改前非，而卫国百姓的灾难也最终会消除吧。”

听了颜回一番话，孔子深深叹了口气，说：“你这样去卫国，简直就是自己找死。”紧接着，孔子又给颜回补课，即兴宣讲了我们在《论语》中看不到的一通道理，大意是说：“古时候的高人都是自己先站稳当了，然后再去纠正别人，如今你自己还没有考虑充分、拿定主意，又怎么可能劝止卫国的暴君，使他不再为非作歹呢！

“兴许你颜回是想用道德感化、用智慧说服卫君吧，但你知道道德和智慧为什么会扭曲失真吗？现在我告诉你，道德失真是由于人们打着道德的旗号博取美名、相互倾轧，智慧失真则是由于人们把它用作争夺私利的工具。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想你颜回是绝对不会把道德和智慧往歪道上用的。可是，如果你用它们来教诲、辅佐贪暴的卫君，不就等于把两件凶器一并交到他手上，使他学会用道德和智慧去干坏事吗？

“而且，一个人纵然他自己德行纯厚诚实，却未必就能了解别人心里是咋想的；一个人即使他自己不愿争名夺利，但是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由于这个原因，如果你在暴君面前高调宣扬仁义法度的话，我想他必然会认为，你这是在故意揭露别人的恶行，以显摆自己的美德。于是，你就会被他看做是‘有害之人’。而一旦被当成是‘有害之人’，众人必定会反过来加害于你。这也就是说，要是你对卫君讲仁义的话，那你就将逃脱不过被人害的结局。

“再说了，假如卫君是个圣明之主，他果真能够做到尊重贤良、憎恶恶徒，又何劳你颜回去告诉他什么是非善恶呢？

“现在情况显然不是这样，所以你要去开导他。而在这样一个既贪暴并且脑子里又进水不多的君主面前，以我的推测，除非你保持沉默，一句意见也不提，否则他一定会抓住你说话的漏洞，施展他的伶牙俐齿来跟你强争是非。谁敢跟暴君争是非哟，跟暴君争是非又怎么可能扯得清楚？可以想象得出，一旦争论起来，你一定会被他逼得眼花目惑，不仅说话方寸大乱、理屈词穷，而且原先对他的不满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最终结果不是他被你说服，而是你自己无论在表面上还是在内心中，都不得不迁就顺从于他。如此一来，你不就变成卫君的帮凶了么？你这样拯救卫国，实际上不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么？

“反过来说，假如你坚持自己的立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像开始时那样一直勇敢谏诤下去，绝不妥协，而卫君却又不相信你的良言正见，那么，你最后必定会死在这个暴君的屠刀下。翻翻史书，这样的前车之鉴实在不少。例如，夏桀手下的贤臣关龙逢、商纣王的叔父比干，他们都是因为自身修养太好、怜爱百姓，同时又坚持向君王进忠谏而被杀的。你看，追求品德高尚的美名对咱们到底有什么好处！……不过要说起来，求名之心，即使尧和禹之流的圣人也不能避免，何况你颜回呢？可问题是，如果你不能摆脱无益却有害的美德之名，还铁了心要去见卫君，那不等于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往油锅里跳吗？

“上面我讲的这些，可能你早已考虑过了，甚至自以为已经想出了对付卫君的有效办法。所以，现在你不妨把你准备好的招儿说给我听听。”

颜回原先确实已经想好了一些伴君之术，可是听完孔老师的一番利害分析，他却很有些拿不准了。因此，颜回只好试探着说：“到了卫国，我希望自己能够外表严谨正直而内心谦虚，做事积极勤勉而坚定不移，老师您看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