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为了求得保全自我,都是不认真、都是退缩、都是投降,但与前面两个故事相比较,这个故事中士人的退缩和投降却最为彻底。因为,在前面,遵循孔子的建议,颜回兴许还可以找准国君心情不错的时候,趁机提几句忠告,否则便闭口装哑巴,而叶公子高则应该置个人的生死安危于度外,只管根据实际情况,尽可能完成他的出使任务。但在这个故事中,按照蘧伯玉的经验之谈,颜阖却连一丁点儿的进良言、办实事的想法都不能有,他必须踏踏实实地做一棵随风倒的墙上草,一条顺势而变的变色龙,一只闻声而动的应声虫,从内心到外表,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配合卫国太子的思虑言动,而丝毫不管他自己这么做,其实已经堕落为助纣为虐的恶徒。
要知道,颜阖原是去给卫国太子当老师的,他如果按照蘧伯玉所说的去做,事事配合本来应该被他教诲、改造的对象,他还能算是老师?在此情形下,究竟谁改造了谁,谁是谁的老师?打个比方,在这个故事中,士人的投降不仅只是放下武器、脱去旧装,而是实际上已经“弃明投暗”、“改善从恶”,摇身一变,归顺、加入了他本来应该去迎击的敌方队伍,并成了其中的合格一员。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后来的儒家人物,以及1940年代的郭沫若、1960年代的关锋等著名学者,他们在批判庄子的滑头主义思想时,都喜欢把蘧伯玉对颜阖说的一些话单独拎出来,作为毒性特别强烈的“大毒草”,加以痛斥。现在回头再看,有些人的批判确实过了些头,但也并非一点依据没有,谁让你庄子借蘧伯玉之口,明目张胆地主张知识分子可以随残暴的统治者起舞呢?你把话说得那么露骨、那么毫无保留,这不是自己找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