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往事钩沉(20)

萧三佚事逸品 作者:高陶


随着年纪的增长,萧老的疾病越来越多,抵抗力越弱,越难治愈,于是他就更加着急工作,性情也就越加急躁,动辄就发脾气,和忠受委屈的时候很多。我劝说解释也没用。和忠却说:“只要老头高兴,怎么都行。 “我没有刘和忠的涵养,真的!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给老人写了一封信:“亲爱的伯伯:……这周因有其他工作不知能否去看你(略)。上周我与刘和忠又商量了一次工作,他工作抓得很紧,他除了编书之外还要管日常事务,工作量比我大得多。我跟他相处这么多日子,觉得对他的一贯看法没有错:他这人宽厚、开朗、容易相处,对您的工作很尽心,是不可多得的助手,您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他,可您还不时地对他发脾气 ……最近在图书馆里看到 ……有您两篇文 章……(略) “这封信的时间是1982年10月19日,他一直保留着。再说写作。我为他代笔撰写的每篇文章,他都要认真阅读仔细批改,绝不马虎。这 些文章经常受到他的鼓励,同时也经常受到他的告诫或批评,然而语气却总是柔和的。1977年 4月12日他给我的信里写道:“请你不要写得太快了、太草了、太细了(后者是你昨天自己说的),同时简笔字也请注意现在流行的……你不以为我太苛求吧!……今天下午过细地看了一遍后的感想。 “有些字他还工工整整地描了出来。当时我看到信后,实在是愧疚万分:我怎么这么差劲,怎么可以让一位体弱多病的老人这样费心啊!当然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有时候,他见我忙于工作顾不上读报和关心时事,他便会拿起报纸来考考我,他不止一次地教导我:要坚持不懈地提高政治思想水平。中共十二大之后,他用俄文给我写了个条子:“学习、学习、再学习!如果每天都有所长进,那多好啊!” 1981年冬天,萧三审阅了我代他撰写的一篇文章后,先是鼓励,后又提了几处中肯的意见,最后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文不厌改”。他递到我手里后,说:“我送你这四个字,你再改改吧!”也许萧老不曾想到,这四个字在我后来的文墨生涯中,成了一个颠扑不破的“座右铭”。我知道,虽然我做得很不够,但还是尽量去做了。

他还对我说过:“文章还是再三推敲、‘事后至少看两遍’为好,不必急于拿出去。 “(1982年 2月信)”文章多看看、多改改没有坏处。 “还有一回,他对我说:“你这篇文章开头写得好极了,我一看非常高兴,可是到了末尾就很不带劲,虎头蛇尾,再改改吧!”“再查查、再核对核对!”他自己更是这样,改了又改的文章一旦送出又发现了不妥之处的,无论它已被送到报社还是已给了出版社,他都一定要追回来再改。和忠为了给他“追稿”,不知跑了多少路。萧三对我既严格又宽容,他即使批评,也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有一次,他对我说:“你能不能把你的头发梳好?”我没怎么在意,因为批评我 头发乱的人太多了,我先生为此还提出过多少次“严正抗议”呢。不料几天 后收到他的来信,向我道歉,说自己批评我的头发时“太粗鲁了”,他是那么 心细,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其实我早已忘记了。

到了晚年他思想变得更加单纯,人世间的虚荣浮华、名利升迁、蝇营狗 苟之事离他更加遥远了。他一心“要把失去的时间找回来”,脑子里除了工作 就是学习。那些年 ,他带病修改再版了《毛泽东的青少年时代》主编了《革命 烈士诗抄续集》,修改、撰写了数十万字的诗歌、文章。

晚年,他经受着严重疾病的折磨,但仍然一如既往地向周围的人们伸出 热情的援助之手,一如既往地关心与体恤别人。他亲自接待来访、亲自回复 来信、亲自为许多集邮爱好者签名留念;给我小儿子买“儿童节”的礼物、给 我寄来治疗眼睛方法的剪报。有一次,我陪他去看病,本来是小事一桩,事 后他却来信说:“一万个抱歉!我没有叫车子送你回家。你,一个伤风很重(的 人),挣扎着为我办事,而我的脑子竟那么迟钝,不给你一点方便。我太自私 了!回到家里耶娃为此重重地责备了我,我才觉悟;我惭愧、悔恨到无地自 容!万望你原谅我呀!……”(1978年8月 11日来信) 一对在冤狱中度过七年、被毒蝎蜇伤了的夫妇,一个被长期熬煎严重损 害了健康的病人,一个每月只拿着几十元生活费的“穷家庭”,哪里会有钱去 雇车?心地善良、可敬可爱又可怜的老人啊,谁不帮助你们,天地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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