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导言(4)

政治思考:一些永久性的问题 作者:(美)格伦·廷德


但是,我们在二十世纪思考的问题,真的与人们在过去的时代中所思考的那些问题一样吗?实际上真有“永久性的问题”吗?提出这个问题,就是提出了最严肃的疑问,也是政治理论家在阅读本书时对处理观念的方式最易产生的疑问。现在的大部分知识分子非常地富于历史感。这意味着,他们认为生活方式和思想方式是不断改变的,并且每一个历史阶段都不同。他们对世代和世纪的独特性极其敏感。因此,在探讨观念时,他们不仅仅喜欢说每一个时代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特别的答案,而且说每一个时代提出了自己特别的问题。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认为我们的问题与柏拉图(Plato)的或甚至与洛克(Locke)的问题相同,就是一个错觉了,而《政治思考》则是以一个错误的前提为基础的了。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否认,问题和答案随着时间会产生变化。每一代人都有某些特别的关注和看法,并且有某些特别的陈述和思考方法。每一代人提出前一代人没有提出过的一些问题,并用新的方式提出旧的问题。但是,这远不是说没有不朽的或经常发生的问题。仅仅是智力有变化的事实,根本不意味着完全否定永久性问题的存在,而且,出于一些原因,这种完全的否定是极其含糊其辞的。

如果真是那样,过去的观念就不会引发我们深刻而强烈的兴趣了,它们就不会回答我们提出的任何问题了。它们就只是遗物而已,就像前一个时代所用的工具和武器一样,我们只是在博物馆里好奇地对它们瞟上一眼。它们没有用处。但是真相是,文明的人不会以不屑一顾的态度思考过去的政治观念的。譬如,重新发掘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就是中世纪的重大事件之一。柏拉图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应该与他在后伯里克利时期(post-Periclean)的雅典——他自己的时代——同等重要。承认永久性问题存在的观念——在以前的时代就尽力解决的这些问题,今天对我们也极其重要——不仅是一个假定,这是活生生的经验。

我们可以进一步问道:如果没有永久性的问题,我们可能理解过去的观念吗?从某种形式来说,当然可能。我们复述它们的词语就行。但是,要理解一个观念,光去思考它是不够的,一定要被它感动,因为观念有情感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是它们本质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它们在历史中很重要的原因。然而,我们能够被一个回答了我们还没有提出的问题,而且没有要提问的意愿的观念所感动吗?如果没有永久性问题,那么,过去的观念就不只是像我们已经改进了的古老工具,它们还像是为做一些我们不再想做的事而设计的工具了。

也许,认为没有不朽的或经常发生的问题这一观念的最大弱点,就是它忽视了我们共同的人性,因此,悍然不顾一些常识。难道那些住在古希腊的人不像我们一样,局限于情感,同时也具有理性吗?难道那些中世纪的居民不也像我们一样,通常犯有智慧上的错误,在道德上出过毛病吗?难道文艺复兴和启蒙时期的人没有面临过混乱的威胁,以及组织一个政府权力的需要吗?我们难道不与每一个时代都共有一个深刻的、与我们共同人性有关的相似之处:我们生活在历史中吗?有限性、易犯错误性和短暂性这类状态引起一些我们提出的最紧迫的问题。如果这些状态是持续的,就很难避免得出一个结论:不朽的问题是存在的。

我相信有永久性的问题,但我肯定不认为我已经完善地将它们识别并系统地阐述出来了。最多,我可以说,《政治思考》提供了驱动力和方向感,帮助读者思索人类生存的政治困境(political dilemmas),因此,这是所有时代而不是只有我们这个时代的难题。这个为了防止误解而进行的说明有一个实用的暗示:读者应该能够自由提出新的问题。由于下面的一系列问题是不确定的,任何人都可以对它们作出适当的反应,不仅是尽力回答这些问题,而且是要进一步研究它们提出的任何相关问题。本书的目标是使读者参与到智力活动中来,提出问题是所有这类活动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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