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北京大学校长的严复,虽则是学海军的,然擅长中英文字,译介了不少的西哲学说,在中国清末民初的思想学术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自唐玄奘以来,在中国的翻译界,还没有一个人赶得上严复的。他在汉译的《天演论》的例言上说: “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他接下去又详细解释说,翻译时对原文要忠实,对译文要通顺,还要文雅。有时为求译文通顺,不免要颠倒原文字句,甚至在原文之外,还要斟酌补足。这种补足,只是发挥原意,绝非节外生枝。有些原文的含义很是艰深,难得理解,他便要在这些句的前后,酌加“引衬”,以便使得原文的意思可以明显。他不说“解释”,也不说“说明”,而说“引衬”,是很有道理的。“引”是“引伸”,“衬”是“帮衬”,即帮助的意思,所以“引衬”,是说多加几个字进去,以助了解。他说“信而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可见单是忠实于原文,而译文不能表达,便失去了译介的作用。令人看不懂的文字,无论内容怎样好,也是无用的。他为求译文通顺,采用了四种办法:(一)颠倒原文字句。(二)有时补足一点。(三)遇到原文长句,采用意译。(四)原文含义深奥的地方,便酌加引衬。单是译文通顺,他还不满意,必须做到文字优美才罢手。这儿说的优美,不但是字面上的美,而且要有声调之美。这便是严复翻译理论的要点。自从清朝末期以至今日,这就成了中国人翻译西籍的准绳。译者一心只希望能做到信达雅的地步,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奢望了。
其实,单只一个信字也就够了,如果我们能从狭义和广义双方来看这信字的解释的话。
在民国二十年代,上海有一部分文人,如赵景深等主张翻译以通顺为第一,即把“达”放在“信”的前面,理由是“辞达而已矣”,看不懂的文字等于废物,一点用途也没有的。
后来朱光潜就说,还是“信”为首要,归根到底,只有信字最难。如果把原文的意思译错,即令译得通顺,又有什么用;即令译得文雅,又有什么用?这是有违背狭义的“信”的,是叛徒的行为,任何人都知道是不对的。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广义的“信”,又是怎样的。原文是既达而雅的,我们把它译成不达不雅,这也就不能算是信。原文的意思,一点没有漏掉,全都译出来了,但译文生硬,读起来很费解,如果是懂得原文的人,去读原文比读译文,容易了解多了。你不能照原文一样,译得既达又雅,当然是不信。反过来,如果原文是不达不雅的,如小说中故意描写无教育者的说话,你把它译得既达又雅,如以前林琴南的译文,这也不能说是信,即令意思没有译错,因为把一个流氓译成一位绅士,等于换了一个人,如何能说是忠实的翻译呢?
英国十八世纪有位剧作家R. B.Sheridan,在一七七五年发表了一出名叫《情敌》 (The Rivals)的戏。戏中的女主角Mrs. Malaprop,谈锋很健,喜欢用一些深奥的字眼,来夸示她的学问。不幸的是她每说必错,反而暴露了她的无知。例如她高谈女子教育时说:
As she grew up, I would have her instructed in Geometry, that she might know something of the contagious count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