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以其包罗万象的内容,博大精深的思想,精湛完美的艺术,丰富生动的语言,尤其是众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不仅在中国小说史上奇峰独秀,而且在世界文学之林独树一帜。它是我国文化遗产中的珍品,值得每一个中国人所珍视。
《红楼梦》在其尚未完稿的时候,已经被人竞相传抄,辗转传阅,不胫而走,蜚声神州。不仅“士大夫几乎家有《红楼梦》一书”(清·潘炤《从心录》卷首),而且“家弦户诵,妇孺皆知”(清·缪艮《文章游戏初编》卷六)。上层社会更出现了“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清·得舆《京都竹枝词·时尚门》)的时尚。《红楼梦》的魅力也使其商业价值大增,“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者矣”(清·程伟元《〈红楼梦〉序》)。至高鹗续写后四十回、由程伟元以活字正式出版完整的一百二十回本后,更出现了风行全国的盛况。时至今日,即使读不懂《红楼梦》的人,也都看过《红楼梦》电影或电视剧,对《红楼梦》的故事和人物无不耳熟能详。因此《红楼梦》已经不是普通的小说,而成为全民珍视的国宝了。
中国古代的文人墨客、传统学者、官僚士夫,无不鄙薄小说,最多视其为茶馀饭后的谈资。唯独对《红楼梦》情有独锺,爱不释手。不仅百读不厌,而且像拜读经书般寻章摘句,眉批夹评,乐此不疲。久而久之,居然形成了“红学”。“红学”由起初对《红楼梦》的单纯评点,逐步发展成为对《红楼梦》及其作者的全面考证与研究,最后更成立了红学会,出版研究刊物,势头似乎越来越盛。这不仅是中国小说史上绝无仅有的,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极其罕见的现象。
遗憾的是,“红学家”们对《红楼梦》的作者及其版本似乎偏爱有加,而对《红楼梦》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却缺乏足够的兴趣,因此考证作者和版本的文章和著作连篇累牍,而研究《红楼梦》思想和艺术价值的成果却寥若晨星。我认为这是本末倒置。一个作家的价值不在于其生平如何,而在于其作品的思想和艺术水平的高低;是作品决定作家的价值,而不是作家决定作品的价值。读者对于作品的选择与评价,也只着眼于作品本身,而非作家本人。一部伟大的作品,即使作者佚名,也不影响其伟大,照样受到读者的追捧;相反,如果一个伟大作家偶然写了一部低劣的作品,读者也决不买账。因此“红学”的研究重点应该是《红楼梦》本身,而不是《红楼梦》作者。当然也应该了解作者,但目的只是为了有助于深入了解《红楼梦》,仅此而已。
我认为要想深入研究《红楼梦》,首先必须完全读懂《红楼梦》。如果对《红楼梦》的文本只是一知半解,那么所谓研究,势必如医生不明病人的病情而乱开药方,不仅治不好病,倒可能致人于死命。《红楼梦》研究中的许多无谓争论,正是研究者没有读懂《红楼梦》或对《红楼梦》文本的不同理解所致。因此对《红楼梦》文本的注释,显然是《红楼梦》研究的基础工作。
其次,当今的读者和观众虽然热衷于《红楼梦》,但真正能够全面深入理解《红楼梦》的人恐怕并不很多。这是因为,《红楼梦》不是普通的白话小说,不是简单地为读者讲故事,不是为读者提供茶馀饭后的谈资,更不是为了赚稿费饣胡口(那时根本不存在稿费制度)。它不仅是一部反映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而且作者还对人类共同关心的一些问题,如人生的目的、人性的善恶、爱情的真谛、宗教的精义等进行了探索。作品涉及的内容几乎无所不包,从至高无上的皇帝,到“芥豆之微”的细民,从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举凡天文、地理、动物、植物、建筑、服饰、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等等,无不尽收笔底。作者还调动了自己的全部才能和知识,汲取了前人的成果,撰写并引用了大量诗、词、曲、赋、歌、诔、谜语、酒令等,作为描写人物、叙述故事、揭示主题的艺术手段,从而成为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其中蕴藏着许多成语、典故和各种知识,现在的一般读者是很难读懂的。此外,由于曹雪芹以其家事为《红楼梦》的蓝本,且暴露了不少家丑,如秦可卿的淫荡乱伦等,因而大量采用了《春秋》笔法,即作者所谓将“真事隐去”,以“假语村言”的曲折方式进行暗示或隐寓,致使《红楼梦》扑朔迷离,迷雾重重。因此帮助广大读者读懂《红楼梦》,也是《红楼梦》研究者义不容辞的责任。而要使读者读懂《红楼梦》,只作简单的文字注释不解决问题,必须加以详细注释,将隐藏于《红楼梦》字里行间的寓意一一揭示出来,才能完全展示《红楼梦》的本来面貌。我从学生时代起就期待这种《红楼梦》的全解本出现,一直等了半个世纪,可惜望眼欲穿而不见踪影。很显然,“红学家”的队伍虽然不断壮大,看来他们对这种注释工作似乎不屑一顾。于是我这个“红学”的门外汉便斗胆一试,结果试出了这个《红楼梦》详注本。我这是“人弃我取”,希望不至于冒犯任何人。如果能成为“引玉”之“砖”,即使要做“众矢之的”,招来“万箭攒射”,我也决不后悔,因为这也算是我对《红楼梦》读者的小小奉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