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道：“这倒也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①’，咱们谋到了，靠菩萨的保佑②，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是你们拉硬屎③，不肯去就和他，才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家的二小姐着实爽快会待人的，倒不拿大④，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见他们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的了⑤，又爱斋僧布施⑥。如今王府虽升了官儿，只怕二姑太太还认的咱们，你为什么不走动走动？或者他还念旧⑦，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只要他发点好心，拔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壮呢。”刘氏接口道：“你老说的好，你我这样嘴脸，怎么好到他门上去？只怕他那门上人也不肯进去告诉，没的白打嘴现世的⑧。”谁知狗儿利名心重，听如此说，心下便有些活动。又听他妻子这番话，便笑道：“老老既这么说，况且当日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为什么不你老人家明日就去走一遭，先试试风头儿去⑨？”刘姥姥道：“嗳哟！可是说的了：‘侯门似海⑩’。我是个什么东西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去了也是白跑。”狗儿道：“不妨，我教给你个法儿：你竟带了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大爷，11要见了他，就有些意思了。这周大爷先时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知道。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这么个嘴脸，12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的媳妇儿，也难卖头卖脚的。13倒还是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碰，果然有好处，大家也有益。”当晚计议已定。次日天未明时，刘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了几句话。五六岁的孩子，听见带了他进城逛去，喜欢的无不应承。于是刘姥姥带了板儿，进城至宁荣街来。到了荣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只见满门口的轿马。刘姥姥不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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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语出明·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一○三回：“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着，哨马报说司马懿父子俱逃去了。孔明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意谓计划事情在于人的主观努力，至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天意了。多表示人应尽力而为，不可怨天尤人。

②菩萨——梵文音全译为“菩提萨埵”，省称“菩萨”。原为释迦牟尼未成佛时的称号。民间则指佛祖。

③拉硬屎——义近“打肿脸充胖子”。这里指本来穷而装作不穷，有不甘人下之意。

④拿大——摆架子，瞧不起人。

⑤怜贫恤老——语或本《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意谓怜恤穷人和老人。泛指为人慈善，同情弱者。

⑥斋僧布施——以食物布施僧尼。

⑦念旧——不忘老亲戚和老朋友。

⑧打嘴现世——也可单说“打嘴”。丢人现眼，被人笑话。

⑨风头儿——这里指对方的态度。

⑩侯门深似海——语本唐·崔交《赠去婢》诗：“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后即以形容豪门贵族之家难以出入。

11陪房——富家女子出嫁时作为陪嫁的男女仆人。周大爷：指王夫人的陪房周瑞。

12嘴脸——指丑陋的面目。

13卖头卖脚——义同“抛头露面”。